薛慕突然上前抓住齐云的手:“我不想和你分开!”
齐云叹息一声张开双臂将她揽到怀中,轻声道:“我知道,可是你是不会随我去日本的,我也不想耽误你的正事。等我三年时间,我定会风风光光的娶你。”
两人还要再说话,突然听到车厢外面的敲门声,茶房提高了声音道:“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小姐赶紧下去吧。”
薛慕这才恋恋不舍地与齐云分开。她下了火车不肯离开,齐云也透过车窗痴痴的望着她。随着一声汽笛鸣向,火车缓缓开动。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被定住了动弹不得。眼看着与他越离越远,最终消失在空旷的天际。她究竟与他相隔万里。
送站的人纷纷向站内拥去,薛慕浑浑噩噩随着人流前进,有湿热的液体慢慢流淌下来,又慢慢风干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内心渐渐平复,抬起头坚定地向前走去。
第41章
几经挫折, 启新女学终于在五月份开学了。李泽文为名誉校长,薛慕为教务总长。这些天忙着选定教材, 采买设备, 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薛慕睡了一个长长的懒觉, 却见王妈来禀告,谭霜华来访了。
薛慕忙洗漱了来到书房, 谭霜华已经在那里等了, 她笑着调侃道:“知道今天周末,修文必定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所以我特地晚些来看你。”
薛慕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这段日子忙昏头了, 《女子世界》的稿子交得晚了些, 谭主编万勿见怪。”
谭霜华摆手道:“今天找你不是来要账的, 是来和你辞行的。”
薛慕忙问:“谭主编要回上海吗?”
谭霜华摇头道:“我要去东京女子实践学校留学了。”
薛慕不由吃了一惊:“那《女子世界》怎么办,你家里人同意吗?”
谭霜华冷笑道:“我丈夫不同意,可是他也拿我没办法。孩子我会一同带去日本。实话告诉你, 现在办杂志已经不重要了。国事已经糜烂成这个样子,那帮守旧的大臣依旧热衷于内斗揽权,我对当今朝廷,是彻底失望了。
薛慕叹息一声道:“我亦深有同感。前些日子刘光第、徐锐二人在菜市口问斩。他们都是广东人, 可是近在咫尺的广东会馆迫于朝廷淫威, 竟无人敢过问。他们死得太惨了。”
谭霜华冷冷道:“不是死得惨,是死得冤枉。可是我坚信,这世道再怎么混账, 头上依旧有青天。放心吧,他们不会白死。我这次去日本留学,一方面是想学习新知识,另一方面是想与振兴会众人汇合,探索救国之道。天下兴亡是我等国民的责任。我虽身为女子,也会做出一番事业来。”
谭霜华四下打量了一眼,越发压低了声音道:“《民报》是洋人办的,朝廷不敢管。我做了一阙小令,跟他们主编说好,等我一到了日本就发表出来。你听听可好不好:排云深处,写婵娟一幅,与翠衣轻羽,禁得兴亡千古恨,剑样英英眉,屏蔽边疆,京垓金弊,纤纤手输去,游魂地下,羞逢汉雉唐鹅。”
当今太后最爱在阳和园排云殿听戏,谭霜华这阙小令讽刺得是谁显而易见。薛慕不由低声笑道:“写得极妙。朝中那些老顽固见了,定会气个半死。”
谭霜华亦笑道:“如今也只好先这样出出气了。我定的后日的船票出发。如今京城风声越发紧了。太后对西洋东洋的东西切齿痛恨,你不必给我写信落下把柄。就是你有什么话要对齐先生说,托我传达便是。”
薛慕微微红了脸,沉默片刻道:“你让他在日本多多保重身体,别像以前一样忙起来了连饭也顾不上吃。谭主编也是一样。”
谭霜华调侃道:“我不重要,关键你就传这一句话吗?再好好想想,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二人顽笑一阵,薛慕理了理鬓发正容道:“说实话。我在京城本就没什么亲朋故旧,还真舍不得让你走。”
谭霜华拍拍她的肩膀道:“修文,你别的都好,就是有些不脱小儿女态。我们是要办大事的人,日后总会再相见的。眼前这些小别离。真的不算什么。”
薛慕被她的洒脱所感染,也随之振作起来,笑笑道:“伤感的话不再多说,主编不是一直求我写一副字吗?趁我现在有心情,就赶紧写了还债吧。”
谭霜华笑道:“正是。如今修文已是京城难得的女名士。众人皆说求你一幅字画比登天还难。如今你主动要求题字,真是我的荣幸。我当亲自为你铺纸研磨。”
薛慕并不推拒,略一凝神在纸张上写道:
“漫云女子不英雄,万里乘风独向东。
诗思一帆海空阔,梦魂三岛月玲珑。
铜驼已陷悲回首,汗马终将建伟功。
直把伤心家国恨,化成碧血洒长空。”
薛慕写完,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方递给谭霜华笑道:“匆促之间写得潦草了些,这首诗权当给你送别吧。”
谭霜华不由赞叹道:“这首诗定是修文的大作吧,难得豪迈悲壮,有稼轩之风,与这一笔洒脱的行楷相配,可称双绝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收着。在日本想起你时,就拿出来看看。”
花枝巷内沈宅,张清远再一次失眠了。辗转反侧到半夜,忽听到窗子外头滴滴哒哒地响了起来。原来是下雨,起了檐溜之声。半个时辰之后,檐溜的雨声越发响了,滴在石阶上的瓷花盆上叮当作响,在这深沉的夜里,越发令人生厌。
张清远迷迷糊糊听了一夜的雨,不觉窗纸微微亮了,总算又熬过了一夜。自己这失眠的病症已经很明显了,应该找个大夫瞧瞧了。这样一直到了辰时,老妈子才进房来侍候,她失声道:“呀,都八点钟了。少奶奶对不住,下雨天我起床迟了。”
张清远懒得和她计较,吩咐她服侍自己洗漱起身,又胡乱吃了些早点,随口问道:“少爷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呢,少爷打发小厮回家传信,这两天衙门里公务忙,就暂时不会家了。”
张清远叹了口气,挥挥手就打发老妈子出去。窗子外面的雨声越发紧了,屋子里阴暗暗的,她烦闷了一宿,此时精力实在不济,便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正睡得深沉时,忽然听得沈康年大呼大嚷道:“真是倒霉,大下雨的天又害我跑一趟。”
张清远猛然被惊醒,本来心里有气不想理会他,但看他那着急上火的样子,又不知道他惹下了什么麻烦,只得挣扎着起来问:“你不是公务忙吗,又回来做什么?”
沈康年皱眉道:“ 有点急事需要用钱,怕小厮说不清楚,我亲自回来取一下。”
张清远不由问:“又有什么急事需要用钱?”
沈康年本懒得和张清远说,向窗外一看,雨下得越发紧了,檐溜上的水瀑布似的奔流下来,只好向椅子上一坐道:“这样的大雨,车子也没法走,只好等一等了。你懂些什么。朝廷近日出了大变故,四京卿逃的逃,死的死也就罢了。凡事与新党有关联的人,也都被免职降职。我和逸飞一向往来甚密,若再不花钱运作,这法务部的职务就不保了。要不我这两天一直在部里探听消息,不敢回家呢。”
张清远亦担心起来,忙问:“需要多少钱呢?”
“我先取一千银票吧,不够再说。”
张清远不由失声道:“要这么多!”
沈康年冷笑道:“妇人之见。这点钱对人家来说九牛一毛罢了,还得看人家收不收呢。你不要多话,快把床头柜子上的钥匙给我。”
张清远犹豫片刻道:“这是正事,我自然没话可说,可是我们如今有了小孩子。这孩子以后的读书钱,总得给他预备一点。”
张清远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康年匆匆打断道:“这我当然知道,何用你说?说实话,我们结婚你家里也没出什么嫁妆,来北京后家用都是我一个挣的。要是我这差事有个闪失,这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你不要碍我的事。”
张清远叹了口气,只好把箱子钥匙递给他。沈康年翻开柜子取了一叠银票。眼看着窗外的雨势渐渐小了,转身便走了出去。
沈康年走后,张清远一个人呆呆坐了很久,又凭窗掉了几滴眼泪,自觉无味,又要倒在床上睡去。却见老妈子来传话:薛慕来了。
在这样的风雨如晦的日子能见到旧友,张清远觉得又惊又喜。忙将其直接请至卧房。
张清远上前握住她的手道:“难得你今天有空给我做个伴,我一个人守着这坐院子,简直要闷死了。”
薛慕有一段日子没见过张清远,觉得她比上一次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好,拍拍她的手安稳道:“快去床上躺着,看你比前越发瘦了,刚出了月子,还得好好调养一阵子呢。孩子呢,抱来我看看。”
张清远叹了口气道:“奶妈刚带他睡下了,改日吧。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这个小麻烦。我真希望像你一样出去找份职业,也好过一天天闷在家里。”
薛慕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今天是周末,沈先生怎么不在家陪你们。”
“他最近公务忙,已经一连好几天不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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