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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慕 (果酱果酱)


  薛慕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却见齐云站在案边细细揣摩了一阵笔意,已是缓缓下笔,却见他写得是:“愿作贞松千岁古,谁论芳槿一朝新。百年同谢西山日,千秋万古北邙尘。”后面又落款道:薛女史雅正,玉川阁主某年月日午晴,读刘延之《公子行》既已,楷书节录于杏花帘底,茶熟香沉之畔。
  薛慕的画风本就沉稳大气,配上齐云苍劲的楷书,真可算是二难并具了,齐云对这幅作品十分满意,忍不住笑着微微点头。
  薛慕的脸越发红了起来,却听齐云凑上前低声道:“愿意作贞松千岁古,谁论芳槿一朝新。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作者:刘希夷《公子行》:
  古来容光人所羡,况复今日遥相见。
  愿作轻罗著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
  与君相向转相亲,与君双栖共一身。
  愿作贞松千岁古,谁论芳槿一朝新。
  百年同谢西山日,千秋万古北邙尘


第40章
  不知过了多久, 薛慕听得齐云在耳边低声道:“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和家里断绝关系?”
  薛慕诧异道:“我记着你曾说过, 不是因为你放弃探花功名南下办报纸的缘故吗?”
  齐云停顿了片刻道:“对外是那样宣称的, 其实另有隐情。在我取得探花功名的第三天,我的生母便自缢了。”
  薛慕大惊:“这是为什么?”
  齐云的语气变得苦涩:“我生母亦出身大家, 与我父亲从小认识,也算是青梅竹马, 原本两家一早就定了亲的。可是后来因外祖渎职贪污, 朝廷定罪全家流放上京。那时候情形乱糟糟的,外祖家也顾不上母亲, 便嘱托我祖父代为照顾。祖父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不愿意罪臣结亲, 便做主将母亲接过来做父亲的小妾。”
  “我父亲一开始对母亲也是有愧的, 想法设法尽力弥补。但母亲的性格越来越古怪。表面上,她脾气似乎很好,对家里的任何人都很和气, 也不和人争论短长。可是一旦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她便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记得有一次她和父亲一起喝酒,大约两人都喝得有些醉意了,不知为了什么争吵起来。先是动口, 接着便动了手。母亲竟然把和我父亲对坐下棋时所用的棋盘、棋子, 都给扔到水里去了。幸亏下人报告了我祖父,等他大声喝止后,两人才算罢休。”
  “这件事过后, 我父亲也不大理会母亲。母亲的脾气更怪了。她在过年、过节和自己生日的时候,总是要闭门谢客自己大哭一场,经常一个人坐一天也不说话,有时还会毒打婢女出气。我变成了她唯一的指望。她每每教育我说,一定要给她争气。”
  “所以我自小便比其他人从用功,总是期望日后出人头地,好让母亲扬眉吐气。我中探花那天,母亲高兴极了,破天荒和父亲一起喝了好多酒,还嘱咐我以后要继续上进。谁知过了两天,她便在房中自缢了。”
  齐云的语气听起来淡淡的,可是薛慕知道他经历了多少熬煎才变得漠然,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
  齐云紧紧回握住,低声道:“那一刻我伤心极了,觉得自己多年的努力成了笑话。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有了功名,母亲自然在家中有了地位,也就不用整天郁郁寡欢了。可是她竟然这么狠心弃我而去。”
  “后来我想明白了,自从母亲嫁入齐家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后来之所以苟活于世,不过是为了我牺牲,想要亲眼看到我成才罢了。”
  薛慕轻声安慰道:“令堂既然活得这么辛苦,也许去了也是一种解脱。”
  齐云叹息一声道:“你说得没错。只是从那一刻起,我突然觉得功名对我来说毫无意义。金榜题名、仕途顺畅、封妻荫子,这些都不是我想要追求的。我们的社会必然是那里出了问题,我母亲的悲剧绝不是个例,我不想要这样的牺牲,它换不来任何人的幸福。所以我才要南下去办报纸,在当今中国,启发民智,改革陋俗比任何事都重要。”
  薛慕柔声道:“你这样想很对,纳妾这种陋俗,不知断送了多少女子一生的幸福。”
  “这件事我不愿跟任何人提起,但觉得应该对你坦白。我们也算是同命相怜吧。你曾经说过,自己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内心也是残破的,不敢也没有能力去喜欢一个人。但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比任何人都渴望一份稳定的感情。我不敢承诺给你一生平安顺遂,但我可以保证,在我有生之年,绝对不会让你我母亲的悲剧重演。”
  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暮色慢慢袭来。她依稀看到不远处亮起了灯火,朦朦胧胧透进来一点晕黄的光,映得一室皆春。她觉得心中的那块缺失渐渐被填满,惟愿一直这样依偎在他身旁。
  这一年的春天结束得比任何时候都早,虽然才是四月光景,天气却燥热不堪,薛慕处理完学校的各项杂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朦胧之中,听得王妈匆匆进来道:“姑娘,大事不好。太后宣布训政,皇上被软禁在西苑。齐先生亦受到牵连被关在刑部大牢了。”
  薛慕大惊,想要起身,谁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步也挪动不得,想要叫人帮忙,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于是拼命挣扎起来。
  “姑娘醒醒,刚才梦魇了吧。”王妈忙推醒他。薛慕翻身惊醒,才发现是一场僵梦。
  心头还是乱跳,汗水已经湿透了小衣。此时天色蒙蒙亮,薛慕定了定神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王妈道:“刚过卯时,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学校,姑娘再睡一会儿吧。”
  薛慕无论如何睡不着了,用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人渐渐清醒过来,刚要吩咐开饭,却听见一阵急急地敲门声。
  是齐云府上的张妈来了,她匆匆递给薛慕一封信道:“少爷有急事去天津了,临行前让我把这封信交给小姐。”
  薛慕急忙打开信封,那上面写道:“朝廷有变,太后欲下旨逮捕梁继新兄弟捆交刑部。吾已提前联络天津领事馆赴日避难。家国不幸,唯留有用之身以图后起。望卿善自珍重,来日共赴碧云寺樱花之约。阅后即焚,至嘱至嘱!”
  薛慕连忙烧了那信,竭力稳住心神问:“齐先生是坐火车去天津吗?”
  张妈道:“正是,少爷刚刚出门不久。”
  从北京开往天津的火车是辰时三刻出发。想到这里薛慕顾不上许多,也不顾王妈阻拦,急急出门叫了一辆马车向正阳门车站奔去。
  距离京津列车出发只有二十五分钟了。正阳门外东车站的旅客,流水似的由外向里走,薛慕随着人群挤到站台上,正要上火车,却被茶房拦住道:“这位小姐,火车马上要开了,你若是来送行,还是请回吧。”
  薛慕忙掏出一元银币递给他:“烦请阁下通融一下,我想见一个人,有重要的话对他说。”
  茶房见薛慕衣着打扮不同常人,出手又异常阔绰,忙笑道:“小姐要找谁?我领你过去。”
  薛慕愣了一下道:“他在头等车厢,我自己进去找就是。” 茶房笑笑道:“那也好。不过小姐可得快着些,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开车了。”
  薛慕不顾车上众人惊奇的目光,沿着包厢一间间找过去。终于在车厢末端发现了齐云。
  当包厢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齐云先是愣了愣,方低声道:“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如今朝内人人自危,你绝对不能在与我有牵连了。”
  薛慕沉默片刻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齐云越发压低了声音道:“前段日子凤阁向皇上建议:设制度局总揽一切变法事宜,分六部之权。英美日三国对此亦很感兴趣,愿意提供必要的帮助。太后怎肯让大权旁落,欲重新训政,结束变法。凤阁等人被逼无奈,派子迟说服九门提督刘庭安围阳和园兵谏,谁知刘庭安表面上答应得很好,转眼便向庆育告密。如今太后重掌大政,皇上被软禁在西苑,新党已是人人自危了。”
  薛慕叹息道:“四京卿也太心急冒失了,他们并不知道刘庭安的底细,怎可冒然向他泄露机密。真是害人又害己。”
  齐云黯然道:“我也曾苦劝过凤阁的,无奈他总是不听。子迟深夜拜访刘庭安之事,我也是后来才知的。哎,如今一步错,便步步错。之迟也很后悔,托人给我和梁继新兄弟买了英国太古公司的船票。由天津前往日本东京避难。”
  薛慕这才稍微放心,如果齐云等人坐了招商局的船,很可能沿途便会陷入罗网。太古公司是英国人的,想来不要紧了。她又问道:“李光远自己不走吗?”
  齐云叹息一声道:“我和凤阁兄弟如今父母皆亡,李光远的老父却在礼部任职。他不愿意一人出逃连累家眷。更何况,他自幼便爱读古人节义之事。临行前曾对我们说: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杵臼、程婴,我等分而任之。他这是抱定了必死之心。”
  薛慕忍不住为之动容,二人相对无言片刻,齐云轻声道:“火车很快就要开了,你走吧。我本来想劝你一起去日本的,但一来启新女学刚刚创办,你必然走不开。二来,我也不忍心让你跟着我颠沛流离。你放心,等国内形势稍微好些,我定会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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