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粥已入了我的肚子……若是转世,我定要将前尘悉数忘却了。
大事不妙。
我心里咯噔一声,自知闯祸,忙慌张抱着苏澜的胳膊,温声细语地安慰他:“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冷着脸瞪我一眼,态度总算有所缓和,伸手大力将我纳入臂弯,转眼看向孟公,敛着怒火问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解药效?
孟公打着哆嗦回:“倘若把名字刻在三生石上……便能解除汤效。”
谁都知道,如今三生石不知所踪。
见苏澜的表情愈发的阴沉,孟公忙又补充道:“听闻半个时辰前,无常大人捉拿到疑似三生石的家伙,领去了阎王那里交差,大人可以前往一探究竟。”
苏澜很快没了耐心:
“阎罗殿在哪边?”
孟公伸手一指。
我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果然有座气势逼天的宫殿。鬼们熙熙攘攘地从里面进出。
“正好。”他冷笑一声,心里仿佛已计算好什么,又眼神不豫地瞥向怀中的我,“晞儿,我会带你离开这里,这回不准乱跑。”
我干笑两声,赶紧溜出他的臂弯,拉着他的手朝阎罗殿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白泽在前尘1里提到过,有兴趣可以翻翻看
第54章 未晞3
阎罗殿近在眼前,灵鹿突然畏怕似的停下四蹄,连连后退不愿再往前一步。
我抬起头,看见殿外布告栏上凌乱贴着不少鬼画符。
头顶处高高张贴着一张告示,除了鬼文,还用人间的文字翻译了一通。内容洋洋洒洒地痛斥冥界风气不端,警告众鬼不得在三生石上乱写乱画。
苏澜若有所思,伸手指了指旁边贴着的另一封告示:“看这个。”
我循着他的指示看过去,那是一封悬赏令,上面写道,阎王的谛听不见了。
旁边还用图画示意了一番它的长相。
我看了看上面那头鹿,又看了看身边这头,又放在一起端详半天。
它看着我,十分淡定地眨了眨眼睛。
我:……
鬼都之内,阎王所居之处叫作“酆宫”,一入宫便是偌大的公堂,公堂外的空地上挤满了来看热闹的鬼们。
阎王正端坐在公堂之上,他生得青面獠牙,极为可怖。
奇怪的是,这里虽是冥界,天色暗沉,公堂里却反常的灯火通明,阎王身旁更是点着数不尽的灯盏。
鬼差们离他都很远,至少隔着数十步距离,且都戴着面具。
我的视线好奇地移向他的桌案。上面竟密密麻麻贴着许多镇鬼的黄符,案台上更是摆了不少辟邪的物什,皆是各处搜集的御守、大蒜、十字架、桃符、木剑等等。
这时一个戴着面具的鬼差靠近他身侧,俯身同他耳语。阎王的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没一会儿,冷汗从他额前涔涔冒出,如瀑而下。
我又将视线挪向四周围着看热闹的鬼,他们的面上也无一例外皆覆着面具。
阎王擦了擦汗,轻咳一声,在上头醒木一拍,大喝:“无常,将犯人带……带上来!”
黑白无常各押着一个犯人上来。
我有些惊讶地认出,这二人竟是书斋的钱生老板,和花店的金生老板。
他们二人没有戴面具,阎王看见他们的长相,打了个哆嗦,额前又开始冒汗,极力镇定着开口喝道:“前生,今生!”
“你们两个……换了个姓,以为本王便认不出来了么!”
两位三生石跪下连连喊冤,只道是冥界的鬼们将它们欺负得太狠,这才出此下策。
阎王听了也有些同情,遂将醒木一拍:
“传……传令下去!从今往后,不准任何鬼再在三生石上写字!”
说罢,他转过头,看向一边旁听的议席,询问道:“众……众卿以为如何?”
上鬼院的一众鬼频频点头,他又看向下鬼院,下鬼院亦频频的点头。
阎王这才满意,伸手擦了擦汗:
“下……下一个!”
……这怎么行!
听到这里,我有些着急,向前挤了一小步,不巧被上面的阎王看见了。
见我脸上未覆面具,阎王立刻颜面尽失地尖叫起来:“有……有鬼!”
苏澜眼明手快上前一步将我护在怀中,几个鬼差慌慌张张地朝我跑来,要将我带走,他沉声喝道:“谁敢!”
一遭鬼差顿时全被他凛冽的气势吓住,踟蹰着不敢上前。
场下起了骚乱。阎王瘫软在座椅上,大口喘着粗气,尖叫得更为尖锐:“你们……你们不要过来啊!”
鬼差们见状,又要欺上来,这时灵鹿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凶巴巴地横在我们同他们之间,不容靠近。
阎王的眼睛蓦地亮起来,立刻坐直了身子,精神为之一提:“是本王的谛听!”
走丢许久的谛听终于失而复得。知名鹿奴,阎王大人也顾不上怕鬼了,即刻站起身来,翻脸笑呵呵地转了态度:“快……请两位恩人来我殿里一叙!”
遣散了熙熙攘攘的看客后,鬼差在前面引路,请我和苏澜入殿。
阎王殿内依旧灯火通明,不留一分暗处。
我惊奇地发现一处偏殿只有黑白两色,其余的颜色仿佛都被吸走了似的,只余下干干净净的黑白色。
听说那是黑白无常二位大人办公的地方,平日无人敢涉足,但凡经过这里,无论何物,皆会失掉身上的颜色。
他们二人还在殿里养着一头小熊,听说原本抱来时还是棕色的,如今也只剩下黑白两色,连眼圈都是黑色的,反倒因此成了新的稀罕物种。
进了正殿,阎王正在上头抱着灵鹿谛听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一顿胡乱搓揉,摸得它的毛都乱糟糟的。
……
终于,他的余光留意到方才进殿的我们身上,勉强收拾了自己的形象,乐呵呵地道:
“两位恩人快快请坐!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苏澜上前一步,悄无声息地抬手将我挡在身后,开口道:“不必了。烦请陛下告知离开这里的路。”
阎王听到他的话,正要发怒,目光随即落在他身上,突然面色一变,警觉道:“你不是鬼,你是……”
说到一半,他倏地起身,面容随之严肃起来:
“百年才出的一个帝王命格,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他一激动,话又开始讲不利索。
苏澜低笑一声,眼瞳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我要带她走。”
“那怎么成!”阎王眉一皱,脱口而出道,“你不在上头好好当皇上,跑来我这里添什么乱!还不赶紧回去!再说,这鬼魂转世也得讲个规矩,岂能说走就走?”
苏澜冷笑:“她不走,我也不会走。”
阎王一时沉住气没有说话,背着手焦躁地来回踱步,面色乌云密布。过会儿,才开口:
“本王不是说话不作数。只是倘若放你们走,我这冥府岂不是漏成了筛子?届时司命星君那小老儿又要找本王的麻烦。”
想到这里,他看着我,左右的为难,最终一咬牙,狠心道:“不如这样,你们寻回了本王的谛听。作为答谢,准你亲自挑选下一世的命格,如何?”
我感到这个提议合情合理,正要答应,却被苏澜抓紧了,沉沉又道:“不行。”
我立刻反应过来,苏澜是担心我喝下的忘尘汤,于是抬头同阎王商议道:“陛下可否准我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
阎王的脸色一变,目光遮遮掩掩,下意识地驳斥道:“那怎么成?本王方才下了令……不妥不妥!”
这话立刻被那头谛听听见。
它抖了抖耳朵,张口便衔住阎王的胡子,又眼巴巴地看着他,目光湿漉漉的。
阎王被它看得心一软,稀里糊涂地开口:
“……咳。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不过,”他指着苏澜,“她走后,你必须立刻回凡间去!我冥府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
苏澜这回没有说话,转过头深深地看我一眼,随后应准了。
鬼差们奉命将一大叠命格簿子抱上来。
兴许是他们凑得太近,阎王握着笔的手仍在不住的打战,面上却依旧强忍着。
我望见他手下抖得太厉害,带着笔一划,仿佛将什么猴族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勾掉了。
阎王从中抽了七八个命格递给我。
苏澜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翻了翻那些小册子,上面写的只有出生年月,家世出身等简要信息。至于投胎的地点,则被人有意划掉了。
我默默地看着那几行简短的文字,在心里算起我的年纪。
若我十几岁时,苏澜都一百多岁了,该怎么办?
看着看着,我忽然发觉,这些命格……似乎都不算太健全。不是缺胳膊少腿,便是体弱多病。
阎王有些尴尬:“你的魂魄受过折腾,有些不稳。纵使给你一个健全的,也不一定撑得住,恐有魂飞魄散之虞。”
苏澜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我忙道:“那便挑个能治好的吧!”
翻到最后,最终我的命格被苏澜亲自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