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看着他离开时欣长的背影,叶明苑痛苦地抹了一把脸。她隐约看到了好梦好觉都离她而去,剩下的只有晦涩难懂的策论和书本上一行行冰冷无情的文字。
就在她心中默哀的时候,走到门边的身影突然顿住了。叶明苑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迟疑地问道:“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之前说的书童一事……”
叶明苑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迟疑,心中一喜,她本以为这是有商量的余地,却不料他接下来的话让她看清了现实:“从今天开始,用过午饭你来我的寝室。”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日后不用称呼我为殿下,喊名字即可。”
待叶明苑眼前眩晕的黑暗撤去后,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七皇子在自称的时候从来没有用过诸如“本殿”、“本皇子”之类的高高在上的称呼,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是自称我。心中对他改观了几分,叶明苑趴在书案上胡思乱想了一通这才爬起来去寻吃的。
寝房四下都种着树,院子前还有一方青翠的竹林。繁茂的枝叶遮住了暑热,叶明苑回味刚吃的莲子羹,抬手扯了扯层层叠叠的领口。微凉的风从衣衫缝隙灌进去,令她的眼神更亮了两分。
“叩叩叩。”
“进来。”
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叶明苑摸了摸发烫的耳尖,轻轻推开门,她当先瞧见了站在右侧的人影。七皇子正握着一支狼毫笔,神色专注地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叶明苑打量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寝房的结构大同小异,叶明苑本以为七皇子身为皇室中人住的会更好些,谁知竟和她的屋子无甚区别。心中再度升起一丝好感,叶明苑眼神在干净整洁的房间中逡巡一圈,待观察完了再去看书案后的人时就恰被逮了个正着。
“那……那个……”
七皇子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把门带上,过来。”
发现他声音中并无怒意,叶明苑悄悄松了一口气。紧闭的房门将暑热和蝉鸣削弱了几分,叶明苑缓步走到书案旁站定。
西北乱局……余光窥到这几个字,叶明苑缩了缩脑袋垂下了眼。这一看就是军国大事,她知道太多并没好处。心中暗暗思索着,她脑中却不受控制的琢磨了起来:报道的时候在京中走了一圈,路上的百姓都是一副幸福和美的样子,也没发现什么不安的样子。难道这消息被压下去了?
“叶、明、苑。”
怒气腾腾咬牙切齿的三个字立刻唤回了叶明苑的神志,她只觉得自己的名字都被眼前的男人掰开了咬碎了最后混着怒火吞了下去。苦着一张脸,她掀起睫毛向上看去:“我错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叶明苑觉得七皇子的眼神有几分古怪。脖子好似被他用目光剖开了而后用钝刀子细细地割着,叶明苑头皮发麻双手颤颤地摸了摸细弱的脖子,而后又拢了拢衣领。
手上一顿,她后知后觉七皇子究竟在看什么。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借口就脱口而出:“最近上火,脖子肿了。”
七皇子的模样看不出是信或不信,叶明苑一颗心颤颤巍巍悬在喉咙上。好在七皇子并非刨根问底之人,打量了两眼就移开了目光。
“下午无事,你在这里临上几幅帖子再回去。”
叶明苑本以为七皇子让她来做书童是借故磋磨她,谁料居然是令她练字的。晕晕乎乎的拿起一只笔,她手腕颤了颤在纸上落下了一滴墨。
很快她就发现习字还不如磋磨。
男人和女人的腕力本就有颇大差别,叶明苑的原身虽扮了十几年的男子,过的却也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叶母将她照料得很是精细,习字的毛笔也是特制给女儿家用的,此刻突然用上镶了玉的,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她的腕子就累得好似要断了一样。
揉了揉手腕,她刚想再去拿那笔就被人夺了先。
一只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先一步将笔捏在了手里,叶明苑看了七皇子一眼,对方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语气淡淡道:“先去歇一歇。”
求之不得的叶明苑立刻走向了一侧的软椅,她兀自捧着茶水吃得开心,却没发现七皇子的眉渐渐蹙了起来,手中的笔也迟迟没有落下,好似遇到了极为困扰的事情。
待叶明苑将三大张帖子临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在七皇子说出“可以了”三个字的时候,她犹如被从笼子中放出的幼鸟,脸上骤然换上了轻快的神情。
“瑾珩。”稀里糊涂听到这么两个字,叶明苑有些愕然。七皇子头也没抬,继续道:“我的字。”说罢,他摆了摆手示意叶明苑离开。
沐了浴,叶明苑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窝在窗边的椅子上吹风。看着手中的话本,她的思绪却渐渐飘到了隔壁寝室的人身上。想起七皇子打量她脖子的目光,叶明苑不由伸手仔细抚摸了下掌下的皮肤。
将话本子丢到一旁,叶明苑动手将衣柜翻了个底儿朝天。发现柜中的衣物全是高耸的领子,她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床上。今日是她疏忽了,看来日后不能贪凉了。
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些,她打了个呵欠,拥住一旁的被子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白日有所思,长夜有所梦。叶明苑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就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抚摸着她的脖子。下意识地挣扎了下,那东西消停了会儿,却不过片刻又缠了过来。
感受着脖颈间麻痒的感觉,叶明苑磨了磨牙一下子拥着薄被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缕调皮的发丝落在她的颈间,随着窗子中漏进来的夜风不停颤动。打了个呵欠,起身将窗子关好,她这才再次睡了过去。
后半夜突然下起了雨来。
水汽将连日的燥热一卷而空,叶明苑换好衣服打开门的时候恰好看到不远处的一片叶子上正往下滴落一滴晶莹的水珠。被雨水洗刷过的枝叶更显青翠,嗅着空气中的泥土香和青草香,她只觉得肺腑间好似都是洋溢的生机。
然而,这顶顶好的心情不过维持到她用了早膳就结束了。喝了一碗甜汤,又吃了两个包子,叶明苑正捧着肚子在院子中散步消食儿就被人找上了门来。
一个穿着黄褐色衣衫的年轻男人打量了她两眼,半晌才吊着眼角问道:“你就是叶明苑?”
不知为何,叶明苑突然想到了黄鼠狼。将脑海中黄鼠狼叼着鸡的场景挥散,她嘴角抽了抽,好脾气道:“正是在下。”
年轻男人抬高了下巴,神色倨傲:“听说夫子们最终选用了你们明义堂的方案,别高兴得太早了,后日的蹴鞠赛场上我们自会把你们打得跪地求饶!”
第8章 狐假虎威小骗子
叶明苑嘴角抽了抽。
心中满是槽点,让她都不知如何下口吐槽。对面的黄鼠狼看到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只当她是怕了,脸上露出了个不屑中混着得意的笑容:“现在知道怕了?”
看着他几乎快和太阳肩并肩的鼻孔,叶明苑揉了揉额头。若是身边有一台智商缴费机,她定然二话不说给这个的智商充到二百五!明明他身后就有一堆看热闹的,偏偏只有他作死地冲出来耀武扬威,这不是智商欠费的炮灰是什么?
叶明苑本不愿理会他。依照定律,炮灰自会有主角来收拾,她不大想掺和进麻烦中。但他一副叼着鸡得意洋洋的黄鼠狼样子委实让她看了心中不爽。眼珠一转,她计上心来。
“敢问公子是哪个学堂的?”
“名仕堂。”
叶明苑了然。
名仕堂作为四大学堂之首,内里都是一些显贵的孩子。素日里被捧得高了,即便他们都修习过礼仪,骨子里的清傲和年轻人的争强好胜却依旧存在着。
可惜,他们踢到的是明义堂这块铁板。
虽然一般都是开场和压轴的最有份量,但在青山书院显然是压轴的最厉害。作为名仕、治世、司修、明义四大学堂压轴的明义堂,不仅夫子是学院中最好的,便是连学子们都是精挑细选的。
想想同窗们或是皇子或是一品大员之子的身份,又想了想自家亲爹叶睿三品官的身份,叶明苑隐隐知道对方为何会向自己下战帖了。
毕竟,柿子要挑软的捏。
眼皮跳了跳,叶明苑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收好,几乎称得上和颜悦色地问道:“公子最先说的话是公子自己的意思还是名仕堂的意思?”
一直在不远处旁观的名仕堂几人脸色立刻变了,黄鼠狼背对着他们自然看不到。斜了叶明苑一眼,他眼含轻蔑:“自然是整个学堂都是这样想的。”
叶明苑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她笑问道:“那公子可知我是谁?”
黄鼠狼手中和衣袍同色的绸扇随着手腕摆动了下,嗤笑道:“你是谁?不就是叶明苑吗?”
两人站的地方恰是寝房院子,不少学子听到动静已经凑热闹围观了半晌。李玖作为其中一员早已摩拳擦掌了半晌,伺机来一出英雄救美——公子。眼见此刻有了机会,他却因动作慢了一拍而被人抢了先。
“叶明苑是明义堂的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