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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逞窈窕(二) (绣猫)


  厚厚的锦帐,遮蔽了外面的烛光和声响,温泌这一折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他懒怠动,从后面抱着吉贞,手爬上她脸颊,摸索了一下,似有湿痕,他一怔,将锦帐挂起,掰过肩膀要看,吉贞不肯转身,他在她肩头轻轻吻着,最后落在她脸上,温热的双唇在她眼角停落,感觉到她的睫毛微微一颤,他强迫她转身,灯下见吉贞一张脸上全是晶莹水光。
  “混蛋,”她一开口,眼泪汹涌而至,“我这辈子,还不够难吗?你一定要让我无地自容,无路可走……”
  温泌抚过她脸上的泪痕,“我在,你有什么难的?”
  “你滚开!”吉贞扯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埋了进去。
  温泌心满意足,心情甚好。拂了拂她露在外面乌黑的发丝,他笑道:“口是心非。我知道你心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那两年你不在,我有时候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我知道一定是你在想我了,你一想我,就搅得我什么都做不成……现在你、我和普贤奴都在一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不是也爱我,一直在想我吗?”
  “呸,臭狗屎!”吉贞忍不了,扭过头来啐他,“我爱你干什么?”
  “我是臭狗屎?”温泌一番推心置腹,反倒被她嫌弃,他声气也不好了,“徐采是好的?他弹那个破箜篌挑拨离间,你没看见?”
  “不是你先侮辱的他,让他去奏乐助兴?”
  “阶下囚,我侮辱他怎么了?”温泌冷笑,“我还把贺家那个女人嫁给了他,他又能怎么样?你舍不得?跟我去喝杯喜酒,以后就不要再想了!“
  “要去你自己去!”吉贞一张口又要哽咽,她紧紧闭上嘴。
  “我也不去。我们为什么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温泌摇头,揽住吉贞,他的胸膛是滚烫的,没一会吉贞身上就浮起一层细密的汗,她反过手来推他,“你好热,你走开。”
  温泌一笑,走下床,见红烛快要燃尽,蜡泪滴满烛台,他灯吹熄,开了窗,回到床上,将吉贞抱了起来,叫她看外面的夜景。这个冬夜没有风雪,月明如水,人烟散尽后,寒梅的清气在空气中氤氲,若有若无地飘入室内。
  温泌道:“你有我,普贤奴,怎么会难?我生来比你不幸,我失去父亲的同时也失去了母亲,我自幼在军中摸爬滚打,落马摔断了腿,射箭磨烂了手,打仗时几天喝不上一口水,我都从来没有觉得难过。我觉得上天对我太仁慈了,有了你,还把普贤奴赐给了我。你为什么还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跟我生气?我们浪费的时间还不够多吗?”
  吉贞默然看着皎洁的月色,许久,才将脸颊贴在他沁凉的手臂上,她轻声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明天一不高兴,又要去娶别人了?”
  “再也不了。”温泌满腹柔情,他亲吻着她,“我脾气太急了,下次再犯浑,你就使劲打我,就像今天这样,我一定不还手。”
  吉贞道:“我打你也不痛不痒,有什么用?”
  “那你就咬我。”温泌拉她的手到自己身上,“这里,这里,随便咬。”他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往下,“你咬这里,我最高兴。”
  吉贞啐他一口,拼命甩开手。
  温泌借着月色打量她,“你现在爱我了吧?“
  吉贞扑哧一笑,“臭狗屎,谁爱你?“
  温泌见她终于破涕而笑,也不由一笑,不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了。


第64章 沃野弥望(十七)
  徐采游说崔屹不成, 反被温泌所俘,萧侗得知后, 深为震怒, 将始作俑者姚嵩骂得狗血淋头,姚嵩心里不忿, 嘴上告罪不迭。萧侗发过一顿脾气后,召来戴申、姜绍等人商议,连太后也闻讯赶来, 说道:“这几年徐舍人为了陛下殚精竭虑,他一个文人,身陷敌营,陛下无论如何也要救他回来啊。”
  皇帝发狠:“朕不只要救他回来,还要克服京都以及河东河北, 将崔屹之流碎尸万段。”
  皇帝白日做梦, 姚嵩悻悻地想。他是满心不想徐采回来的, 不经意看一眼戴申,戴申倒是心平气和,随口道:“臣但凭陛下差遣。”
  皇帝见他恭顺, 很是高兴,端坐在御案后, 畅想道:“先救徐采, 再夺回京畿,待朕与太后迁回京都,最后克复河东河北。”
  姜绍道:“陛下说的是。温泌气量狭小, 又曾与徐舍人有隙,要救还须从速,否则徐舍人性命难保。不得已只有献城换人了。”
  要以哪座城去换人,又是一个头疼的问题,皇帝左思右想,说道:“江浙的州县,已经纳完赋,有些小县也已经十室九空,选两个不甚重要的小城给温泌,也算给他极大的面子了。”江浙目前仍是神策军在镇守,皇帝还是要征询一下戴申的意思,“大将军意下如何?”
  “陛下英明。”戴申道。
  “那就这样办。”皇帝拍案决定。
  姚嵩在宫门口等待片刻,见戴申施施然走来。春寒时候,岭南多雾,山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烟气。戴申上马望了望天,双眸被岚气浸润,增添了几分清澄。
  姚嵩和戴申并肩而行,嘴里还在嘀咕,“徐采若是气节犹存,怎么还没死,要苟活在敌营?还要拿大将军辛苦打下的城池去换他?陛下也是昏庸。”
  戴申道:“徐采辅佐陛下多年,亦师亦兄,陛下自然要救他。”
  “大将军倒看得开。”姚嵩笑道,“当年陛下和清原公主逼迫大将军赐死滕王,焉知不是徐采从中谋划的呢?”
  戴申面庞顿时变得冷硬,他垂眸扯起马缰,一边催促疾行,冷声道:“死者已矣,不要再提了。”
  姚嵩虽然得戴申重用,奈何戴申性情抑郁,如同一只撬不开嘴的蚌,姚嵩也拿不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时无计可施。待过旬日,皇帝不耐岭南僻远,再召戴申,重提要迁回京畿一事,强令戴申与曹荇一战,戴申不从,君臣二人闹得不欢而散。
  姚嵩伺机来到戴邸,求见萧氏茂英,他又不直说,只拐弯抹角道:“陛下近来脾气越来越大了,今日在殿上竟对大将军大呼小叫。”
  萧茂英听到戴申被呵斥,反应甚是冷淡,只嘲讽道:“你们大将军甘愿俯首称臣,做臣子的挨顿骂,又有什么要紧的?”
  此言正中姚嵩下怀,他微微一笑,说道:“夫人,如今江浙诸州以大将军为尊,西北戴氏又是将军同胞手足,如此情势,要改天换日,也只差大将军一句话而已,只是将军高风亮节,不肯取而代之。夫人本就姓萧,又是滕王唯一的血脉,难道你眼睁睁看着无道昏君败坏祖宗基业?”
  茂英饱满的红唇微启,姚嵩以为她有话要说,谁知她只是发出一声似有还无的冷笑。含了口清茶,她感受着唇齿间那阵苦涩清冽,最后缓缓点头,“你说的是。”
  周里敦自告奋勇,充当使臣前往晋阳,以江浙两城换徐采回岭南,温泌自从将徐采强按头娶了贺氏,去了一桩心腹大患,也懒得再去搭理他,周里敦一提,他欣然同意,当即命人往贺府去提徐采。
  徐采从牢狱到贺府,不过是换个地方被囚禁。所谓的新婚夜,不过和贺氏相对枯坐了一夜,之后的月余,彼此依旧形同陌路。闻知周里敦来了晋阳,他愣了半晌,问贺朝章:“陛下以江浙两城来赎我?”
  贺朝章这会也顾不得自己女儿的一番痴心了,只求尽快将这个烫手山芋送走,连声道:“正是正是,徐舍人快去郡王处谢恩吧。”
  徐采一时也有些激动,起身就要走,贺氏在门口将他拦住,也是一脸欢欣,“郡王已经应允,舍人便不是他的囚犯,而是岭南来的使臣了,还是换上官袍去吧。”捧着袍服和银鱼袋来到徐采房内,那绯色的官服才浆洗过,十分洁净,一丝褶皱也不见。
  徐采明知此趟回了岭南,再也不会和贺氏重逢,对她颇有些愧疚,拱手致谢道:“多谢。”
  贺氏见他动作疏离客气,一时心酸,忍不住上前道:“我来服侍郎君换衣吧。”
  徐采退了一步,垂眸拱手,“不敢劳烦娘子。”等了片刻,听见贺氏裙裾婆娑之声到了门外,他静一静心,上前关门,换过袍服后,才跟随贺朝章往宫中去。
  周里敦本以为徐采在晋阳是如何潦倒艰辛,谁知他衣饰整洁,面色淡然,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感慨万千,揩着眼角泪花叹道:“十多年前雁塔题名,你我何等的踌躇满志,如今都还能侥幸苟活,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履光兄,当年我对你颇有冒犯,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徐采道:“周兄,锦上添花常见,雪中送炭不常见,我素来钦佩你,如今更要感激你了。”
  两人都到了而立之年,前嫌尽释,互相引为知己,一番陈情。内侍来传,称道武威郡王赐宴,要为二位贵客送行,徐采与周里敦相携入席,温泌已经在上首落座,打量一下徐采,微笑道:“看徐舍人的样子,这些日子在贺府过的还不坏。”
  徐采道:“在下若是死了,恐怕郡王要迁怒贺侍郎。我为郡王所囚,不敢死,只敢苟活,郡王还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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