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巧逞窈窕(二) (绣猫)




第10章 庭前弄影(十)
  禁廷南隅的政事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内官们点起了烛台,把堂上照得辉煌明亮。之前溜出去如厕的、吃宵夜的,都顺墙根溜回来,挤进角落里。他们平日也值宿,但多数时候无所事事,靠插科打诨打发时间。突然驾临的几名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个静谧平淡的秋夜。
  情势未明之前,所有人都明智地闭着嘴巴,一脸肃穆地盯着案上的公文,耳朵却竖得直挺挺,密切关注着太后、滕王等人的对话。
  滕王作为皇帝的叔父,先帝硕果仅存的一名手足,他长相平庸,性格平庸,在岭南的政绩也不值一提。从被迫孤身进京,到温泌毫无预兆地驾临京都,他敏感地察觉到所有人都在钩织一个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的矛头就在自己!
  滕王红了眼,像个埋了数年的哑雷突然被引爆。“太后,武威郡王什么意思?”滕王大吼大叫,“什么叫‘河东愿遣精兵一万襄助岭南讨贼’”?
  太后心里暗骂。朝廷出兵岭南一事,本是政事堂机密,才几天,不仅在京都的郭佶知道了,远在范阳的温泌知道了,这会连脑子不灵光的滕王都知道了!恐怕她昨夜起了几次夜,如了几次厕,街边的贩夫走卒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这宫里还有哪处是没有耳目和眼线的?
  她气的不想说话,把这个问题踢回给温泌,“什么意思?啊?是武威郡王这么说的,不是我说的啊。”她迷惘地看向温泌,“郡王什么意思?”
  温泌朱袍随意撩起,伸直长腿坐在圈椅里,密密的烛台在背后,映得他一张脸深刻凌冽。相比在座所有的人,他太年轻,太突兀了,从姿态到神情都透着一股骄悍散漫之气。
  这幅目中无人的姿态,太后看了很不舒服,故意重复一句,“郡王什么意思,谁说朝廷要去岭南讨贼了?”
  太后装糊涂,温泌不多话,把袖中的绢帛递给杨寂,杨寂躬身双手呈给太后,“使君有奏议在此……”
  没等太后伸手,滕王先蹦了出来,一把将杨寂手上的奏议打落在地,痛骂道:“连声招呼也不打,说赴京就赴京,说进宫就进宫!随身带奏议来觐见,你是要强按太后的头准奏吗?”光骂不解恨,他还要冲到温泌面前啐他,“既有奏议,怎么不自己起身呈给太后?凤驾面前,有你坐的份?”
  杨寂瞠目结舌,“大王……”
  滕王脑袋一转,指着杨寂又骂:“你又是什么东西?政事堂机要之司,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混进来的?”
  “臣并非猫狗,乃是朝廷命官,温使君帐下行军司马……”
  小小司马,滕王压根不放在眼底,呸一声,又调转枪头来质问太后,“太后,岭南有什么贼可讨?我经略五府十数年,本道河清海晏,物殷俗阜,行旅之人不囊粮米,丁壮之人不识兵器。太后是听了谁的谗言,要放纵这些狼顾鹰瞵之辈来劫掠岭南,祸害百姓?”
  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环视一周。太后是闷不吭声,诸臣也连忙低头装忙碌,郭佶也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他是打定了主意,温泌要闹,他就跟着分杯羹,温泌不闹,他也不出头,横竖不得罪人,且有好处拿。
  滕王撕破脸皮,骂得很有气势,郭佶一双小眼贼亮,等着看温泌暴跳如雷。
  相比失心疯似的滕王,温泌简直称得上彬彬有礼。他把地上的奏议拾起来,在案上展开,“太后、大王、诸位相公,请先看奏议。”
  “我不看!”滕王梗脖子。
  “所奏何事?”太后看不下去,大声说道,压过了滕王的叫嚷。
  “回禀太后,”杨寂道,“使君所奏之事,滕王理应也心中有数。我道幽州盐铁院与定州织锦坊各有官船十只,常年出入安南舶贸,屡屡遭受官员侵渔,使君念在安南乃滕王治下,不予深究。去岁,二十只满载奇珍的官船在安南尽数被夷獠所劫,贼首携赃物逃回南诏。幽州盐铁院与定州织锦坊告至市舶司与广州刺史府,却被敷衍塞责,至今尚无论断。使君不忿于夷獠如此猖狂,因此请旨要赴安南讨贼,还请太后恩准!”
  “还有这事?”太后闻所未闻。
  “绝无此事!”滕王脸色都变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大王经略五府,任广州刺史,下辖市舶司,怎么会没听过?”杨寂长吁短叹,“奈何它只是河北百姓的血汗,不是岭南土地出产,因此大王没有放在心上吧。”
  滕王甩袖冷笑,“既然案情尚无论断,你们静心等待就是,不过一年而已!孰是孰非还说不准,你怎知是南诏人流窜安南作案?兴许是你们自己的士兵监守自盗也未可知呢!就凭一桩无头公案,就要驱使上万精兵踏平安南?简直荒谬!”
  他一骂起来,又是没完没了的大放厥词。温泌斜着眼,阴恻恻听了一会,剑眉不耐烦地挑了起来,“不准我去安南讨贼?二十只货船,价值金五万两,还有随船押运时被南诏人所杀的六名士兵,一万两换一条命,共计十一万两,大王都赔给我,此事就一笔勾销。”
  滕王跳起来,“你船上装的什么珍珠宝贝,要值五万两?一个士兵值一万两?你穷疯了?”
  温泌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反贼作乱时,河北财赋尽数充作军资,以解国难,哪比大王玉体娇贵,在岭南安享太平,累积奇珍,膏脂横流?与尊驾比,我当然是穷了。”座下有人扑哧笑出声来,温泌充耳不闻,傲然道:“我们河北的士兵,勇猛无匹,价值万金。若是那懦弱无用、纵腹垂腴的人,简直一文不值。大王没见识过平卢军之勇猛,等我军进岭南讨贼之际,可以开一开眼了。”
  滕王被他这一通冷嘲热讽气得眼前发黑,忽然众人哗然,稀稀拉拉地起身跪拜,“陛下。”桌椅将青砖地磨得嘎吱乱响,滕王定睛一看,竟然是皇帝与清原公主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皇帝那张俊秀稚嫩的脸上还带了点好奇之色,进了政事堂便左右张望。
  见着嫡亲的侄儿,滕王气焰立马飞涨,“陛下替臣做主,诛杀此等血口喷人的狂徒!”滕王腰杆子一挺,当场面斥温泌:“相鼠有皮,汝何而无仪?相鼠有体,汝何而无礼?相鼠有齿,汝何而无止?无仪无礼无止,不死何为!”一声高过一声愤慨的痛骂,简直震耳欲聋。
  皇帝才踏进门就被喷了一脸的唾沫,连滕王那几句相鼠都没听懂,愣了一瞬,堂上众人也神色各异地低头不语,杨寂最先反应过来,悄悄扯了扯温泌的袖子,咬耳朵道:“使君,滕王骂你了。”
  “陛下。”温泌动作略显迟缓地走上前来,对皇帝施礼。
  “王叔刚才刚才在骂什么?”皇帝不知轻重地问了一句,被人请至案后落座,他回头一看,见吉贞在太后身侧坐了,只能扭了扭屁股,板起一张脸。“什么事说的这么起劲?朕着人通禀你们都没听见。”
  滕王首当其冲,把刚才骂温泌的话又叫唤了一遍,而后目视温泌冷笑道:“时下无英雄,使竖子得名!胡虏之后,也能登大雅之堂?”
  “王叔,你怎么骂人?”皇帝不满。
  滕王一指温泌,“他刚才还骂臣呢……”
  “武威郡王骂你什么?”皇帝颇感兴趣地追问。
  滕王一张脸憋得通红。杨寂垂头时,一双眼翻起来将场上众人看了个遍,众人戏看的热闹,问起话来三缄其口,明哲保身。堂上有片刻奇异的安静,杨寂又目视温泌,却见温泌将案上摊开的奏议慢慢卷起来,装回袖中,然后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墙上挂的江山霁雪图,好似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杨别驾。”一个轻悦的声音道。
  杨寂忙掉过头,躬身道:“殿下。”
  吉贞坐在太后身侧,成堆的火烛熏得呛人,她把烛台推开一些,一双眼睛在昏黄的光中如珍珠般温润,如秋月般明澈。夜来微凉,轻纱如烟一般缠裹在她肩头。被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寂简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人命何其珍贵,又岂止价值万金?死了六人,那是一桩极恶劣残暴的罪案了。国有律法,杀人者死,难道杀人者拿六万两黄金来,就饶了他性命?国法岂不成了儿戏?应听州府审理,再转至刑部复勘。武威郡王与滕王不隶属刑部,怎能擅专?”
  滕王还在气头上,杨寂只能答道:“殿下说得是。”
  “平卢军要出这个头,怎么,这钱是平卢军的?不是幽定两州州府的官银?”她笑一笑,“河北军府豪富得很呢,怎么还要去做这种赔命的买卖?”
  这话不好答,官营商船,边军押运,是各藩镇与朝廷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明面上从来没有揭破过。杨寂琢磨了一会,答道:“是河北边军营田所得——去岁平卢军奉诏勤王,太后与陛下加恩,准河北三镇的营田赋税不必上缴国库,殿下还记得?”
  这是吉贞和温泌在平卢军出兵前夕的约定。吉贞不情愿地点头,“记得。”
  “钱是正道来的钱,诸位不必怀疑。”杨寂道,“从去年到今年初,战事频起,使君曾请陛下开府库以资军用,谁知河北各州府库都已枯竭,臣等也是不得以,准当地私商假盐铁院与织锦坊之名,赴高丽、南诏等地贸舶。所得税银,半数充作军资,半数纳入内库,以作贡献。”他作势张望了一下,往太后手上一指,“太后用来饮茶的七彩琉璃盏,正是河北今年所献。”他笑呵呵,有几分憨厚,“做点小买卖而已,一为保家安国,二为孝敬天家,并非有意与朝廷争利。太后、陛下,不会降罪吧?”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