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不可置否。
夜色褪去,晨风微凉,秦初苧拿着那沓丈二宣去了太后宫中,太后听了她的请求,竭力维持住笑容,“初初,这是不合礼制的,再者柳暄写封号便罢了,偏偏还要把自己的字写上,这存的什么心思?”
秦初苧哪想过这个,“兴许是顺手一写。”
太后不信这个,脸色不太好,“有些人瞧着生得像个仙人,心底的算计多得数不清,初初可别被柳暄蒙蔽了。”
“没,我脑子清楚着呢,皇祖母就应了我吧。”秦初苧扯着她的袖子,好一通撒娇,叫得太后心都软了,太后不得已说,“此事哀家是做不了主的,哀家替你问问圣上。”
她哪是做不了主,她是不想如了世子爷的意,圣上听她恼怒地说罢,心里想笑,原来柳暄也有这一天,即便不合礼制,他也想应下了,但瞧着太后气冲冲的样子,他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若不让柳暄换个字?”
太后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杵向地面,“圣上是忘了,柳暄的字乃是先帝赐的,动不得。”
圣上终于笑了一声,“原来母后还记得这个。”
看来果真无人能从柳暄抢走东西,他见太后愕然地张嘴要凶他,忙道,“罢了,母后,初初喜欢就好,再者我们可以不提柳暄,就当都忘了他的字,只说这是先帝所赐的。”心说,好个柳暄,竟把主意打到先帝头上,还想着要先帝为初初撑腰。
太后估计也想到了这两个字带着先帝给的荣光,迟了很久才哼唧一声,回了宫瞧着秦初苧欢喜的模样,又觉气闷,有种到了手的宝贝还没捂几天就被人偷跑的感觉,她泄愤似地喊来皇后,“怎不见你弟弟进宫?”
没有张皇后猜不出用意的话,“他这就来了。”
张载言接了张皇后的令,匆匆而来,秦初苧直觉许久没见他了,思及他向自己求婚之事,她也并无答应的意思,倒不如不见,偏偏太后特意让她和张载言凑在一起去御苑走走。
两人穿过长道,还未至御苑,迎面走来两位年轻男子,一位是身姿英朗的二皇子,另一位身高貌俊,步履间尽是风流,张载言低语一声,“那是大都督府的杨庭之。”
秦初苧了然,四人相遇,该行礼的都行了礼,二皇子口吻亲昵,“初初这是去哪儿?”
杨庭之目光灼灼地望过来,秦初苧避开这道炙热视线,“同张大人到御苑瞧瞧。”
杨庭之暗暗暼了二皇子,二皇子了悟,随即要同去,秦初苧不好拒绝,四人往御苑去,一路上杨庭之无数次想同秦初苧搭话,均被张载言截了,两个男人对视,心底存的意图昭然若揭。
二皇子无视这暗潮涌动,他实则也无法应对,一边是他母后的弟弟,他得喊一声亲舅舅,另一边是自己未婚妻的哥哥,难以抉择,他索性不管了,只哄得秦初苧掩唇笑了几次,到了御苑,有宫人在修剪花枝,已是暮春了,有些花开得太盛,大有不过几日就要败落的势头。
秦初苧望着,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师父,今年春天是个极好的春天,草长莺飞,绿茵万柳,簇拥在一起的百花艳丽夺目,眼瞧着就要败了,可师父居于观中,恐怕一眼都没见过。
“公主在想什么?”
三人见秦初苧眉眼浮出忧郁,不由关切道。
秦初苧脱口而出,“花。”
“我去摘。”
三人摘了许多,秦初苧接了几枝拿在手中,映得一张莹白如玉的脸比花还娇艳,三人不约而同地撇开眼神,见她实在没有赏花的心思了,送她回了太后宫中。
杨庭之目送她进了殿,许久都没回神,二皇子碰了碰他的胳膊,“中意了,不若试一把,不过明日册封礼一过,来求娶我妹妹的可就更多了。”
“除却张载言,其余不足为惧。”杨庭之唇角勾出一抹庆幸的笑。
此时圣上派礼部的人来了宫中,说是明日册封礼规矩多,着人教教秦夫人与秦初苧,秦夫人如今脑子清楚许多,不再只记儿时的事了,又有秦仲清陪在身侧,学起来快得很,秦初苧学得更是快。
外殿,张载言被太后留下问了些话,他答得好,太后满意地笑了,语重心长地说,“姑娘家大都喜欢温柔体贴点的,风趣些的,你多少改改性子。”
张载言记在心间就退下了。
半日过去了,礼节均已学完,礼部的人为秦初苧褪下华贵繁复的公主制服,太后着人来问累不累,礼部的人就笑道,“太后可真是疼极了公主。”
秦初苧笑笑,这些她怎能不知?本以她的身份不该居于公主之位,是圣上与太后疼惜,给她加了封,而娘亲也能与太后日日相处,每日笑颜不断,爹爹没了陈年旧事的困扰,有着更为光明的前程,如此种种,她本该满足而欢喜的。
可是——
心底全然开心不起来。
秦初苧坐在窗前,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拨着一枝花,任由无处安放的失落挤满心间,这副模样落入不远处的太后眼中,太后叹了口气,“你这个当父亲该去问一问。”
女儿家的心事,原是母亲操心的,秦夫人做不了,太后恐秦初苧不愿同自己说,只能让秦仲清做了,秦仲清缓步进殿,摸了摸秦初苧的脑袋,“在想什么?”
师父二字差点脱口而出,秦初苧抿紧嘴巴,缓了会儿道,“爹爹,明日册封礼,我怕我紧张,做得不好。”
“不用害怕,爹爹娘亲都在你身边,还有太后,瞧她多疼你,她还让我问一问你,你想让谁当你的册封使?”
礼部有订制,册封公主一般由礼部尚书做正使,秦初苧原本一样,但太后为了哄她开心,特意让她自己选,秦初苧眼果真来了兴趣,“选谁都可?”
“倒也不是。”
依据礼制,正使要居于朝堂,有一定的官职位,才能有资格册封公主,秦仲清道,“除却礼部之人,像张大人这样的,你若喜欢,做正使也未尝不可。”
张载言家世拔尖,时任刑部侍郎,官职低了些,但若是秦初苧喜欢,这都不成问题。
秦初苧掩下失望,“还是由礼部来吧。”
秦仲清只得罢了,秦初苧拨弄着那些春花,暗下来的眸子一亮,她此时出不了宫,见不了师父,但可以命人把花送到师父那里,让师父前一瞧了。
那宫人捧着花出了殿,太后正为秦夫人整理衣袖褶皱,瞧见问了一声,那宫人说了匆匆退下了,她诧异极了,“初初还有师父?”
秦仲清的消息没能得到及时更新,“是,她师父是张载言。”
太后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还给张载言送花,说明初初心里还是有张载言的。
再说那宫人到了世子爷门前,宋灼愣愣地接过一捧花,不问明白不放人,末了,眼珠子一转,捧着花到了窗前,“公主命人给世子爷送了花。”
“进来。”
宋灼进了屋将那花放在桌上,“公主说,眼瞧着春花都败了,世子爷还未瞧,可惜得很,世子爷您瞧瞧。”
世子爷踱步过来,手指轻轻抚过那娇嫩的花瓣,正若有所思,宋灼坏心眼地补充,“听说今日宫里热闹,二皇子张大人还有大都督府的杨庭之都陪公主赏花,还一起给公主摘了许多,公主想着世子爷没瞧……”
“闭嘴!”世子爷容色冰冷地一斥,掌心只是一动,诸多花瓣悉数化为艳丽浓郁的汁水,接过一方帕子擦着掌心吩咐,“扔了。”
宋灼抱起被□□得残败的花逃了,刘牧再来,两人对视一眼,刘牧兴奋低语,“是谁,能让世子爷一日见我两面!”
宋灼:“你很快就知道了。”
刘牧进去不过片刻便匆匆出来赶往宫中,翌日早朝,圣上在金銮殿突地说,兵部尚书年迈,早已递了辞表,苦于无合适的人接手,又苦了一个月,如今新的人选已定,兵部尚书便可放手了。
兵部尚书喜极,谢过圣上,百官都在纷纷猜测新的人选是谁,不过多时,散朝了,百官如乌云散去,三五成群拾阶而下,边走边低低议论,“今日是公主册封仪式,宝华长公主封号已定,其女封号是哪两个字?”
“据说是国公府世子拟的,元昭。”
众人一怔,“我没听错吧?”
不远处的二皇子听了,一把拽过匆匆而去的张载言,私下他喊张载言喊得亲近,“小舅舅,你说柳元昭存的什么心思?”
“让一个姑娘冠上自己的字,殿下以为是什么心思?”张载言目光沉沉地望来一眼,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些害怕,惊得二皇子忙松了手,“莫非柳元昭他……”
张载言听了半截,已折身往太和殿去,一颗心如坠深渊,分明是他先遇到,何故次次晚了一步?
暮春还剩下一个尾巴,天气渐热,大开的窗口映着男人立着的伟秀身姿,宋灼等人偷偷窥过去,只见男人伸臂展袖,刘牧摘下其星冠,褪下羽衣,为其戴上梁冠,穿上尚书官服,青色衣缘一转,男人迈步而出,并非驾马,而是乘车而去。
宋灼等人发痴发狂,“这是要再入朝?”
“不会吧,听刘牧说是为元昭公主加封才进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