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嘴中的糕点哽住,猛地咳起来,女子焦急给安宁抚背。
“舅母。”安宁许久止住咳,喃喃出声。
自安宁有记忆起,安阳郡主一直深居简出,唯这位卫家舅母还能见着,可也有许久未见了。早前殿中人多,安宁竟未见着。
“好暖暖,舅母和你舅舅都十分想你。”卫夫人不禁把安宁搂入怀中,母亲病逝,卫家出事自顾不暇,也不知这丫头那时吃了多少苦。
安宁也抱紧卫夫人,眼眶泛红。她终是想念娘亲的,想念与娘亲有关的所有,自然愿亲近与娘亲有关的所有。
“暖暖也想你们。”安宁哽咽。
“好孩子,平王待你可好?”卫夫人生怕安宁受着委屈。
“六叔自然是极好的。”一道娇俏声音抢先替安宁答了,是小公主穆元溪。
安宁回首,穆元溪娇俏立在不远处,一身红衣,神采飞扬。
见安宁看来,穆元溪眉梢扬起,逗趣道:“我说的是‘暖暖’的心里话。”显然站这儿有一会儿了。
安宁脸红,悄悄抹了抹眼角,把溢出的泪抹去,却不知她一双被水浸过似的猫瞳根本藏不住。
卫夫人放开安宁朝穆元溪行礼,穆元溪摆手阻止,靠近安宁,耳语道:“暖暖这般让人心疼,可要去六叔跟前撒撒娇。”
第23章 第23章
穆元溪转而对卫夫人道:“暖暖交给本宫, 不用挂心。”话落就带着安宁离开。
卫夫人见着两个小姑娘亲密离开的身影心中欣慰,只远远叮嘱安宁莫要太过贪玩。
随后不知怎么走的,安宁就随穆元溪绕过了小姐夫人们的所在, 来到了一处阁楼。
阁楼所处地势极高, 掩映在高大树丛间, 在簇锦园瞧不到此处, 然在此处却能清晰见着簇锦园的风景。
此时里面烛火通明,四面环侍着丫鬟, 见到穆元溪正要行礼,立刻被穆元溪制止。
“这是哪里?”安宁觉得不安,似乎她不该来这儿。
穆元溪不答,只走了几步推开门,一把将安宁拽进屋, 又合上门。
安宁打量一圈,这是一个隔间, 隐隐还能听见隔壁的谈话声。穆元溪已经贴到连通着隔间的窗扇上。
安宁皱眉不顾穆元溪的挣扎将她拉开。
“不要偷听。”
话落安宁正要推门离开,却突然听见了穆桓的声音。
安宁顿住,脸上满是挣扎。
“放心,他们不会知道我们在这儿的。”穆元溪道。
安宁长睫颤了颤。
“我听母后说, 六叔要娶妻了, 今日就是给六叔相看的。”穆元溪状似无意道。
娶妻。
嗯。娶妻?
安宁彻底放弃了挣扎,抢在穆元溪之前趴到窗扇上,只能隐约听见隔壁的谈话声。
有许多人在。
穆元溪不知何时走到安宁身后,将窗扇打开条缝隙。声音清楚起来。
安宁凑上前, 眯眼看。
正对着窗扇的人, 一身白衣,于桌案后执盏饮酒。骨节分明的手掌映着玉色酒盏, 烛火下比美玉更显温润,安宁不觉出了神。
“秦大小姐不愧出自书香之家,这首诗甚妙。”何氏话语含笑,夸奖道。
紧接着何氏语调稍转,对穆桓道:“哀家素闻你喜诗词,不如来点评下秦小姐的诗。”
安宁瞧见那双手微顿,指节在酒盏上轻点着,似在斟酌。
安宁目光凝在那跳跃的指尖,脑中自然冒出穆桓的模样。想必定是微敛着眉眼,眸中墨色沉沉压着不耐,偏偏唇瓣微勾。
安宁不自觉弯唇笑起来。许多次,穆桓也是这般,但最后都是被她闹得或暴躁或无奈。
穆元溪拍拍安宁肩,不知这小姑娘怎的突然笑了。
安宁吓着,却不是因这一拍。而是,转眸间瞥见地,微抬起的似笑非笑的眼眸。
安宁蹭地蹲下身子,蒙住脑袋,不知穆桓是不是真的看见她了。
这么小的缝隙,应是没有。安宁又悄悄摸回去。
穆元溪对安宁奇怪的举动已经视若无睹了,大刺刺倚在一旁道:“放心,那边绝对看不见我们的。”
安宁心下稍定。再一看,果然是她的错觉。
那头,穆桓抬首饮尽杯中酒,宽袖垂下,复又露出被酒水打湿的唇,无端潋滟。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安宁不觉咽了口唾沫。
直至一清丽女声传来,似有遗憾,又带着别样娇嗔:“太后娘娘,诗作拙劣,莫为难平王殿下了。”
安宁一抖,恍惚听到了轻笑。
“秦小姐果真善解人意。”
秦大小姐面色僵住,她本是以退为进,任谁也料不到穆桓会是这个回答。
隔着窗扇,安宁也能感觉到那屋内的尴尬,可安宁眼底却是漫延开了笑意。
这话才符合穆桓。
“六叔,朕敬你一杯。”穆元夜道,无视了满室的尴尬气氛。
复有丫鬟将酒杯倒满,穆桓执盏饮尽,却是对穆元夜道:“元夜,应少饮酒。”
穆元夜皱皱鼻子,闷闷应了声。
大家打着哈哈,气氛复又热闹起来。秦小姐讨了没趣,颇为愤愤。
屋内除了一些亲贵大臣,还有不少有声望的夫人,众人都清楚今日屋内一聚,是太后娘娘想为平王择妃。
平王早已及冠,却因先帝忽视而至今没有定下正妃,京中各府窥视平王妃位子的大有人在。
闻得太后有此意,不少夫人都顺水推舟试探。然其后无论是谁,如何言语,皆被穆桓稍冷淡的态度堵得哑口无言。
无意择妃。
穆桓几乎在脸上写了这几个大字。又一杯酒饮尽,穆桓扶额现出抹醉意,眸底暗沉沉一片。
安宁打了会儿瞌睡,困乏地抬眼,恰是对上穆桓的眼。
很是不耐。
安宁愣住,视线移开,过了会儿去瞅,穆桓仍是暗沉沉望着此处,对上安宁的猫瞳,忽地现出玩味的笑。
安宁登时瞌睡吓没了。
啪——合上窗扇。
眯眼无趣状的穆元夜猛地惊着,拍打安宁,唇齿不清:“你你……轻点。”
已晚了,何氏严厉喝问:“谁在那!滚出来!”何氏因着穆桓的态度,早已憋了满肚子火。
穆桓扶额的手放下,无声道:“蠢丫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短[对手指(?? 。 ??)]
第24章 第24章
屋内气氛僵持, 一时众人的目光都聚在隔间处。很快有宫女进来,附在何氏耳边低声禀告。
何氏面色难看,望向穆桓, 众人一同望去。
青年拒了身旁宫女, 正将酒盏满上, 疏懒饮尽, 话语落在空处。
“是我家的丫头。”未言尽的话,屋内之人都明了。
权衡一会儿, 今日也在屋内的宁伯侯府老夫人缓声道:“王爷说的,可是曾经的永康侯府的大小姐?”
之所以是曾经,是因今朝已无永康侯府。永康侯联合瑞王谋害先帝,穆元夜登基后永康侯获罪抄斩,满门受牵连。
除了安宁。
穆桓未言, 神色却是冷了。
永康侯府大夫人强自镇定,不晓得婆婆此言何意。老夫人命她莫糊涂, 怎地自己又会有这般言语。
“永康侯府?”一直作壁上观地卫泽突然冷哼,“安阳早与永康侯和离,本王胞妹的女儿与永康侯府何关。”
卫泽余光瞥过穆桓,那份永康侯被迫认下的和离书, 是送到卫府的。
“是老身糊涂了。”宁伯侯府老夫人坦然道, “老身本意并非要将那丫头牵扯上永康侯府,而是府中二丫头与这丫头甚投缘,才多嘴一问。”
真正的原因,不过是宁伯侯府二小姐大病一场, 到底心难平。
“糊涂?”
“永康侯也是一时糊涂。”
穆桓放下酒盏, 向穆元夜告退,起身离去。
………
隔间, 安宁些微忐忑,然心底是安的。
不久,隔间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门被推开。来人携满身酒气,迈进屋内,步步踱至安宁身前。
穆桓目光凝在安宁身上,喜怒不辨,或纯粹是有了醉意。
“六叔,是我带安宁来的,您不要怪她。”穆元溪抢在安宁之前开口,一副护犊子的样子,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去寻你母后吧。”穆桓指尖搭在窗扇上,仿似染了水意的双眸愈发沉,落在人身上,若黏稠的深潭。
安宁迎上这样一双眸,唇角微抿,又缓缓绽开个甜笑。安宁安慰般拍拍犹豫穆元溪,示意她可以先离去。
穆元溪步出隔间。
穆桓似笑非笑望着安宁。
是愈发不怕他了。
安宁也在打量穆桓。沉沉双眸因酒意朦胧,深渊白雾缭绕,美奂如仙,亦是深沉。偏双颊染着红晕,白衣墨发。安宁咬唇,道一句不敬,是甚美。
“走吧,兄长带你回家。”
心中升起麻麻痒痒的欢愉,酒意上头,穆桓听见自己这般道。又无动作,只修长指节懒懒在窗扇上敲着。
最后,是安宁去牵穆桓的手。穆桓指节落下,落在安宁掌心,安宁握住、抓紧,牵着人往外走。
夜色中,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相携,步出高处阁楼,行至低处石子巷,从灯火人声缭绕,至人间宁静徐行。
一步一步,宫室恢宏隐秘处,行的都是心安。
“兄长,可是当娶妻了?”
稚嫩的女音响在耳畔,穆桓微怔,酒意侵扰大脑,本能明显盖过思虑。
“是。”
“若暖暖不想要嫂嫂呢?”
安宁猫瞳落在空处,只觉眼、嘴、心都被身侧缭绕的酒气染浊,浮躁又无力。
果然,是凝固的气氛。
穆桓不答,只眯眼借月光仔细瞧安宁,安宁猫瞳微敛,稚嫩的脸在月色下竟格外温婉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