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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案风月 (关尔小禾)


君瑶蹙眉:“赵无非已死,侯爷还想隐瞒身份吗?”
明长昱缓声道:“他虽死了,但与他相关的事还可以继续查。我已经在接触与他有过牵扯的官吏和商人,已查到了些端倪。”
“什么端倪?可与案子有关?”君瑶问。
她甚至怀疑,赵无非的死因,或许是因长期欺压横行导致仇家过多,所以才遭报复。当然,也不排除他与那些官场中人牵扯较深,那些人怕御史一行查出点什么,所以趁机杀人灭口。
“我让人查了修建堤坝时,那些被征用了房屋土地的人家,发觉记录在册的拆迁户,与当地登记在册的拆迁户对不上。”明长昱用银叉戳了一块荔枝,莹白的果肉如人的肌肤,凝脂柔滑。他将荔枝肉递到君瑶嘴边,君瑶岿然不动,直直地看着他。
“想知道结果,就吃一块荔枝。”他似笑非笑。
君瑶快速从盘子里捡起荔枝肉吃下,静然看着他。
明长昱失笑,反手将荔枝肉放进自己嘴里,继续说:“这有可能是负责拆迁的那些官吏,想要私吞拆迁补偿费做的假。但我一一盘查,大致查出,其中一户人家,与韩愫有些渊源。”
“韩愫?”君瑶抿了抿唇。负责拆迁的,是县衙户部的贾伯中,贾伯中是赵无非的远亲,而他拆迁的对象,与韩愫有关。
这冥冥之中,似乎有线索渐渐连在一起。
“韩愫自幼孤苦,母亲去世姐姐远嫁后,就当真家徒四壁,孑然一身了。听闻当时有户人家,常年接济他,甚至出钱与他读书考学。只是在修筑堤坝前几日,那户人家的家主因病去世,留下的两个女儿,也在不久后去世了。”明长昱平静地说。
“那找到那户人家三口的埋葬之处了吗?”君瑶问。
明长昱摇头:“那户人家家主去世后不久,房子就被拆掉了。与他们有关的人,也都一一搬走,各自不怎么通消息了。”
荔枝的汁水在口中蔓延,渐渐变得有些苦涩,君瑶慢慢咽下,说道:“韩愫当时在吗?”
“不在,”明长昱摇头,“有人说,他或许外出游学了。”
君瑶一口一口吃着,沉默地思索着。如此绕了一圈,似乎回到事件的原点——韩愫之死。
如今线索不齐,也不能完全下结论,不过倒是可以顺着这线索再查下去。君瑶又简单讲述了今日调查赵无非的发现,明长昱听后,说道:“你应让人将赵无非昨日可能行动过的地方都封锁好。”
君瑶侧首,有些不解。
这就是她与明长昱的不同。明长昱身处高位,查案时能动用一切资源。而君瑶从前查些小案,不需那么兴师动众,即便需要,也抽不出那么多人力物力。
明长昱说:“如今尚且不清楚赵无非死亡的时间与地点,那么就将他所活动过的地方都查一遍,只要他在那里活动过,就会留下线索。他被害的现场能留下的线索会更多。趁如今案情还没被太多人知晓,将那些地方封锁起来,也免得凶手趁机去现场毁灭证据。”
他轻轻挑眉:“当然,若特意放出口风,用现场某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引凶手上钩,也是可以的。”
君瑶脑中忽而一个闪念,“你这招不错,往后倒是可以试试。”她双眼发亮,明若清晨的露珠,“我这就让人去安排,将接风宴的雅居,还有赵无非休息之处,以及祭河时那艘画舫都看守起来。”
明长昱说:“在得知赵无非死时,我就让人告知了章台,章台会以隋程的名义去安排的。”
君瑶心下大定,笑弯了眼:“侯爷英明。”
不知不觉,果盘里的水果已空,君瑶又蹭了些茶喝,已绝地饱腹才起身走动了几步,又说道:“我还要去苏德顺灯坊看看,先告辞了。”
“急什么?”明长昱起身,“我与你一道去。”
他回房换了方便外出的常服,让人套了马车,与君瑶一道出了门。
昨夜沉没的祭河花灯,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河安城内外人们的生活。街道依旧繁华热闹,人们的生活还是照旧。只是德辉灯坊还是受到了影响,原本门庭若市的店铺里,变得比以往冷清许多,不少老顾客,到了门口也绕了道,去了别家灯坊。
店里的伙计接待着寥寥几个客人,见有人入内,无精打采的眼睛立刻抬起来,认出这是前几日来定制花灯的贵客,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客官,您想要买灯吗?”伙计上前问。
君瑶转头去看挂在灯架上的灯,轻轻拨动着,似在观赏花灯绢面上的图画。
明长昱对伙计说:“我想见见你苏师傅,定制一盏花灯。”
伙计立即安排让两人去贵客间中等候,同时让人去叫苏德顺。不过片刻,苏德顺便出来了。他似乎特意洗漱过,脸上还带着疲惫,神色也有些委顿。
一开口,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二位公子,想要定制什么样的花灯?”
君瑶与明长昱对视一眼,明长昱说道:“苏师傅,我们是官府的人,想问你一些问题,关于赵家公子的。”
苏德顺僵缓的抬头,很是疑惑地问:“赵公子?”
君瑶点点头:“昨夜在出云苑,你见过赵公子。能否将你见他时的情况,仔细说一下。”
“这……这是为什么?”苏德顺惶恐不安,粗糙的手轻轻搓揉着。
君瑶亲和一笑:“不是什么大事,苏师傅你如实说就好。或许……或许你如实说了,还能解决你现在的困境。”到时让明长昱与隋程为苏德顺说几句,他制作的花灯沉没一事,也许可悄然盖过去。
苏德顺直楞的双眼微微一颤,嗫嚅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说:“昨夜,我将花灯运去出云苑让赵公子查验。赵公子当时很忙,没亲自来看,只让我和几个人将花灯送到他房中。我放置好花灯后,就在杂院里候着,估计时间应该去襄河了,就去敲了赵公子房门,安排人将花灯运去襄河。我进了赵公子房间后,赵公子就告诉我,他已经看过花灯,十分满意。他让我立刻将花灯运去襄河,不能耽搁,所以我就运着祭河花灯离开了。
君瑶端详着苏德顺的脸色,问:“你见赵公子时,可发现什么异常?”
苏德顺有些困惑:“没什么异常……就是我进房时,闻到房中有很浓的香味。”
“是什么香味?”君瑶问。
苏德顺摇头:“我从来没有闻过,大约是赵公子这些富贵公子让人特制的香料吧。”
君瑶将他的话前后思索了几遍,寻思着其中的疑点,问:“赵公子为何要让你将花灯送入他的休息室中?”
苏德顺说:“赵公子交代过我,让我好好看管花灯,在祭河之前不能让人看到,以免失了神秘性。往年的花灯,都是别人定制,这一年他亲手绘了花灯样图,想让人一看见花灯就觉精妙无比。”
他还特意将赵无非绘制的图纸拿出来,递给君瑶看。
图纸绘制得十分细致,还分别花了花灯正视图、仰视图与俯视图。
真没想到,赵无非这样一个纨绔,还能有耐心与能力绘制这样一幅专业的图纸。
君瑶将图纸交给明长昱,轻声道:“绘制这样一幅图,十分不易吧?”
“那是自然,”苏德顺不由带着几分赞叹,说:“在我看来,这花灯图虽还不够享尽,有些地方甚至有纰漏,但这人的画工,比灯坊里最好的绘画师傅还好。
他拿到这幅画时,就知道这不是懂花灯之人画的,否则怎么连制作花灯的基本材料都弄错?不过这栩栩如生灵动圣洁的花灯,倒是让他心神向往,恨不得立刻把这祭河花灯绘制出来。
“这画当真是赵无非画的?”明长昱将图纸轻轻压在桌案上,缓缓地问。
苏德顺说道:“赵公子将画交给我时,就是这么说的。”
君瑶狐疑,难道这幅画有问题?她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继续问苏德顺:“你运着花灯离开不久,就遇到了赵富?”
苏德顺微微惊愕,却不敢多问,只如实回答。那时他刚好运着花灯到前院,赵富匆匆忙忙地追上来,问他是不是刚见过赵公子?又问他赵公子去了哪里?苏德顺哪里知道?他快离开赵无非房间时,赵无非催促他将花灯运往襄河之畔,想来赵无非也是要去的。于是他便如是告知赵富。
其后,他就离开出云苑前往襄河,再也没见过赵无非。
不管苏德顺所言是否为真,都无法断定苏德顺有嫌疑。一来如今没有任何证据,二来,苏德顺离开之后的一段时间,赵无非也许还见过其他人。
君瑶的思维在此蓦地卡顿了,她慢慢端起茶轻抿一口,涩甜的茶味醒神清爽,她忽而想起,赵无非那时应酒醉离开,那他与人交流时,可还正常?她也不能确定当时赵无非是否醒酒了,只看着苏德顺问道:“赵公子与你说话时,可像醉酒的样子?”
苏德顺怔了怔:“听着不像醉酒了。”顿了顿,又似有所顾忌地说:“当时隔着屏风,我也不能看真切。”
“隔了屏风?”君瑶讶然。
“是,毕竟赵公子在休息,我也不好随意进入。”
出云苑的布置似乎特意喜爱用屏风,当然,房间用屏风隔开也是常见。
苏德顺两眼垂着,眼皮松弛,眼下也是青黑一片,想来是没有休息好,看来祭河花灯沉没一事,对他打击颇大。
君瑶捧着茶盏,略微沉吟思索着。苏德顺做了十几年花灯,手艺精湛,灯坊中的伙计也自幼学习花灯技艺,做出的花灯品质极好,口碑不错,这也是德辉灯坊受欢迎的原因;何况,赵无非为赢得一个好彩头好名声,对祭河花灯也十分看重,又怎会让花灯轻易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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