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牙王沉默不语。十六夜温柔的像水，同样也如水一样平和，什么也能让她泛起波澜似的。美丽又优雅，纤细而敏感，脆弱却坚强，是与妖怪全然不同另一种美好的生物，于是他遇上之后，就迷上了。
十六夜的身上，有着另一个，与他自己的全然不同的世界。
斗牙王看着十六夜秀美的面颊，久久的看着，似乎在看什么从未见过的珍宝一样：“接着说，我喜欢听你说话。”
十六夜温顺的开始说一些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不外乎今天院子里的花开了，又绣了一幅手帕，午睡时候做了一个梦……
鸡毛蒜皮，蒜皮鸡毛。
斗牙王听不太懂，他不太明白花的名字，不了解什么叫刺绣技法，更不是神婆能解梦。可是，他反而很乐意听。
杀生丸听不到他们的话，却能看到他们之间的绵绵情意。
藏在院子中的草丛后，他刚好远远能看见两人的侧面，十六夜微低着头，而父亲的身子前倾，专注的去倾听着对面的女人的话。
亲眼见到了父亲的外室，杀生丸的心情反而十分的平静，他已经达成了——找到十六夜所在的目的。接下来把她干掉是很容易的事情。人类要死亡是相当简单的，扔进水里浮不起来，扔下悬崖爬不上来，得一点小病好不起来，受一点小伤活不过来……
杀生丸消无声息的退后，退到了距离那里远一点的地方，才缓步离开。
他向着翻墙进来的地方，原路返回，这院子挺大，他也担心会迷路，引起骚乱。
他站在墙下，刚准备跳过去。尖尖的耳朵一抖，捕捉到了在此刻他十分不想见到的人的声音。
“人呢……？”隔着一面墙，母亲的声音响起来。
杀生丸顿时屏住了呼吸。
“都是你，要四处乱看，跟丢了吧？”这是亚丝娜的声音。
“好久没来过人类的城市了。”仙姬心情不错的样子，“我想是不是进了这所宅子？”
“这可是城主府哪。”亚丝娜说道，“是这里吗？我们再向前走走看吧？”
听到她们似乎要离开这里，杀生丸松了口气。
——你们请快些离开吧，这里有知道了也只能带来悲剧的事情。他在心中这样说着。
墙那边静了下来。
“杀生丸。”
杀生丸猛的回头，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亲人——他的父亲。他的身边跟着十六夜，他似乎对他出现在这里并不太高兴。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着我？”他问道。
杀生丸苦笑起来，这个距离……实在还是太近了，她们并没有走远。
而父亲继续说着话，他爽朗的笑起来：“也罢，这次就让你认识一下十六夜吧，认识一下十六夜，以及，你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
十六夜对着杀生丸微微低着头。
而杀生丸已经用不着回答父亲的话了，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足以让别人忘记他的答案。
仙姬与亚丝娜双双从墙的那么飞跃进来。仙姬的目光牢牢的锁定在了斗牙王的身上。她沉默不语，只是用一双金色的眼睛，冷冷的凝视着她的丈夫。
而斗牙王微一侧身，就把十六夜护在了身后。同样不示弱的回视着仙姬。
仙姬不说话，亚丝娜想，自己也许要负责起弄清来龙去脉的角色。
尽管在墙外的时候就差不多明白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但是，还不能排除这一切是个误会。
“你的名字是？”亚丝娜选择从那个女人那里下手。
“十六夜是我的名字。”十六夜回答道。
亚丝娜接着说：“这个美丽的人，是斗牙王的发妻，你是谁？”
“她是我的心头所爱。”回答的是斗牙王，他的嗓音嘶哑起来。
十六夜把头垂下。
“还有……”仙姬转移了视线，她转动眼珠，放视线放上了十六夜的肚子上，只是一眼，斗牙王就把十六夜牢牢挡住，“还有孩子？”
“没错。”
“和人类的孩子？”仙姬的脸上初次浮现了怒气。
“没错。”
“他的母亲只是个人类，而他自己只是个半妖，可能弱的只会成为一个笑话。”仙姬的声音骤急若雷雨，她怒气迸发，“犬大将，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自己？”
“……对不起。但是十六夜是我心头所爱，这毫无疑问。我所能说的，只有这些。”
“只是个人类！”仙姬觉得真是荒谬的难以置信，她不能接受这们的情况。
“对不起。”斗牙王对仙姬除了道歉之外，并没有别的想法——他对不起仙姬，千真万确！
“我问你。”仙姬渐渐的平静下来，“犬大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斗牙王愣了一下，回答道，“西国，还有，”他温柔的偏头看十六夜的脸，“十六夜。”
“我明白了。”仙姬点点头，对斗牙王的态度已是完全对待陌生人一样。
斗牙王还想说什么，但是仙姬并不给他机会，招呼道：“杀生丸，亚丝娜，我们走吧。”
一说完，她就率先跃出了墙头。
而亚丝娜和杀生丸也赶紧跟上。
而发着呆的斗牙王，被孤零零的被留了下来。他觉得，他确实是失去了某样极其珍贵的东西。
——但是没关系。我还有十六夜。
亚丝娜追着仙姬，而仙姬一路快速的移动，一语不发。
“仙姬……”她担心的开口。
“亚丝娜，”仙姬慢慢的停下来，叹气道，“亚丝娜，我们认识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是的。”
“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行吗？”
“你说。”
“不要同情我，不要安慰我，不要担心我，很简单的，好吗？”
“……”亚丝娜突然难过起来，她的声音低下来，说，“好。”
☆、四十一章
仙姬的脸上的表情,被月下的树叶的阴影藏起来。亚丝娜觉得她一定很伤心,可是，她反而觉得要是这样想,反而是她的一种冒犯。
仙姬是十分骄傲的女子，也十分坚强，这件事情一定不能击倒她,但是也一定会在她的心上刺上一刀。
除了想安慰她的话不断的在脑海中盘桓，亚丝娜想不到别的,可是，她已经答应了她“不同情不安慰不担心”。
这些话堵在心里，亚丝娜也有些不好受。
“你……打算怎么做？”亚丝娜犹豫的说道，“会把那个十六夜杀了吗？斗牙王一定会保护她保护的很好，不过我也会帮忙的。”
“症结不在那里。”仙姬的声音有些冷酷，“只是个毫无魅力的人类女人而已，不够美丽，也不够强大，也没有能够迷惑男人的妖术。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的选择，他既然已经作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我也会作出我的选择。”
“也许他是一时脑热？”劝和不劝离，尽管亚丝娜也对斗牙王的行事十分不齿，“过一段时间一切都能好起来的。”
“亚丝娜，妖怪们都是用一时脑热作出决定的。”仙姬似乎是笑了笑，“但是一旦作出了决定不论有什么样的苦果都会撑下去。”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杀生丸，”仙姬没有回答，却偏开头去对杀生丸说话，“你是怎么想的？”
“母亲大人，我也觉得，父亲该承担他该承担的后果。”杀生丸回答。
“对了，忘了问你，你瞒着我，是跟你父亲串通好的吗？”
“我想，也许能够把这件事悄悄解决掉。”杀生丸如实说道，“我以为，如果把十六夜解决了，那么父亲也会很快忘记她的。”
“可是，已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一旦改变，就不会再恢复原样了。”仙姬接口说道，她皱皱眉，不愿在这件事情上深谈，接着说道，“杀生丸，接下来，我会让你的父亲承受他无法承受的苦果，你会帮我吗？”
杀生丸垂下眼睛，他有些纠结。
“他告诉我，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西国和十六夜，我要把他最重要的东西全部夺走，让他一无所有，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夺走他所有重要的东西，这跟杀了他没什么两样吧。有些东西我们是宁愿死去也不愿意失去的。
杀生丸的心中前所未有的挣扎，他既为父亲所作所为愤怒不已，认为他也应该受到惩罚；可是，母亲的想法也太过残酷……
他也许能够接受父母的感情破裂，但是绝对作不出对父亲的背叛之事，当然，他也丝毫不愿背叛母亲。
“母亲，”杀生丸突然抬起头来，与自己的母亲对视，被母亲严厉的看着，他也一点也不动摇，“我不能帮助您去伤害我的父亲，即使我也对他的行为愤怒不已，可是他毕竟还是我的父亲。”
“不会帮我？”
杀生丸硬着头皮说道：“不会。当然也不会阻止您的行动。”
“你长大了，杀生丸。”仙姬的声音响起来。
杀生丸以为母亲会生气，但是其实恰好相反，母亲反而很欣慰。
“能有自己的想法，那很好。能够拒绝我了，那真的很好。”仙姬很欣慰，觉得发生这样的事并不是全都是坏事，“一直以来，你太听话了，虽然实力上也很强，可是你太听话了，未免让我觉得在点担心。能够拒绝我，说明，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了，这离你成长为真正的大妖怪又进了一步。你也该去做一点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