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从她的耳边传来:“提前订下的,小船怕你坐得不舒服。”
他的关心就好像体贴的相公,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她俏脸一红,美目中漾满温柔羞涩。
“我从小就晕船。江南水乡的孩子哪有不识水性的,小时候总是被笑话。”她停了一下,又补充上一句,“不过今天好像不晕,感觉大船很平稳。”
他把心爱之人放在雕花大床上,以柔软的被褥把她盖好,可是那条纤细的胳膊却从被子里伸出来,抓着他的手不放。
“那天我还没有准备好……”
她的话落在他耳中,他便听明白了,她说的是新婚那天她削晕了他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幽深的黑眸映出她的容颜,出口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现在呢?”
她看着他,美目如星,璀璨而又认真。
“现在我不走了。我跟着你,和你站在一边。”
她的这句话道出以后,他的黑眸中有某种东西消融了,被灼热的情绪所燃烧。
未及细想倔强的她因何而主动,他不舍得错过,顺应自己的内心,反握住了她的手。
她鼓起勇气拥抱了他,他的热情蔓延到了她的身上,她也燃烧了自己,接受了他压抑已久的向往。那时她的脑中暂时忘却了一切,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随着船在江上漂荡。
这是他们解除隔阂,离得最近的时候,也是两颗心离得最近的时候。
当两人从船舱中再度走出的时候,天色已然全黑,元宵时节的花灯点亮,整座浣江城中皆是一片欢喜和乐。黑衣男人们努力收起脸上的表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们越是什么都不说,空气中就弥漫着越是心照不宣的气氛,她忍不住低垂了眼帘,把红扑扑的脸颊藏在他的怀里。
方才,他们的动静会不会太大了,若是船晃得太厉害,其他人不就都知道了——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害怕自己会因为过度羞窘而闭过气去。
与她的羞窘相反,陆长夜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不禁暗地里想着,这个男人是不是有无穷无尽的精力,都不会疲劳,能日日折磨她到腿软——
于是东方云仙更加抬不起头来了。
他低下头,看见藏在自己怀中的娇颜,被花灯映得更加楚楚动人,一时间满足和幸运一齐冲上脑中,让他怔怔地看着她,竟收不回目光。
孩子们沿着江边奔跑的嬉闹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的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换了一个位置,目光向声音的发源地看去,看见孩童们手中的各式各样精巧的花灯后,俏脸上现出羡慕的神色。
他发现了她视线的方向,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大掌在她头顶上按了按,揉乱了她漆黑柔软的墨发。
“我们也上岸,去买花灯。”
看她那模样,目光都黏在花灯上松不开了,他总不能让自己的娘子,因为羡慕小孩子手里的玩具,羡慕到沮丧落泪。
她欢天喜地地跟在他身后,被他牵着跨上了岸,黑衣男人们在江边等候着,他与她携手走进了热闹拥挤的集市。
两人仪表不凡,一个高大伟岸,一个纤细娇美,任谁看了都羡艳不已。卖花灯的小贩见了这对年轻夫妻,主动拿出了最华美的花灯,陆长夜二话没说便买下了,她提着崭新的花灯,展开的一抹笑颜看呆了众人。
“花灯点亮以后浮于江面上,抓紧许个愿,漂得越远,心愿越可能实现。”
小贩热情地介绍着当地的风俗,她认真地听着,边听边点头,他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便与她一同去往江边。
“快点快点。”
她小跑着走在前面,拉着他的手,急急地拨着人群,像一条鱼一样在集市中游走。
“这么急做什么?”高大的他在人群中很难穿行,竟一路被她拽着走,话语间有些无奈,“回到我们的船边一样可以放花灯。”
“但是东门外面水流湍急,花灯可以放得更远呢。”她的声音有些远地飘来,“我有好多愿望想实现。”
“比如什么?”他问道。
“比如从笼子里飞走,不当金丝雀……”
他心中一惊,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手中温热消失,他赶紧低头查看,不知何时她的纤手已经不在他的掌心。
就仿佛幼年那一日,他的亲娘亲手丢下了他一样。
第60章 逃离之计
“云仙!”
他高声呼唤,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可是即使目光在所有人之上,却依然无法在攒动的人头中找到她。
他急切地推开挡在面前的众人,可是正月十五的人潮着实太多太密,所有人都挡在他的面前,仿佛都在阻挡他去追逐她的脚步。
集市果然是他的灾难,哪怕他如今已经是一个高大强势的成年男子,结果依然和幼时同样。因为她的主动,他就放松了警惕,来到了这最不该来的地方。
她飞走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
他用那双鹰眼扫视着集市中的每一个角落,无法找到她时,他保持镇定,当机立断,大步向前,往东门的方向奔去。
她说要去东门外面放花灯,也许她真的去了也说不定,他怀着这一线希望,急匆匆地赶往东门。
东门之外水流湍急,无数花灯载着孩童和少女的心愿飘向远方,在那灯影绰绰之中,他当真见到了那个风姿绰约的倩影。
她悬悬地站在岸边,脚尖都快要沾上水花,她弯下腰,正努力地将手中的花灯,送向更远的水域。
他看见她,心中一喜,高喊着她的名,谁知她听了他的呼唤,背脊一僵,被发现后竟似是惶恐非常,脚下未稳,身形一晃,就跌入江水中去。
亲眼目睹她落水的陆长夜心中的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紧揪在一起的惊痛,他当即施展轻功,飞跃过人群,往江边飞掠而去。可是东门外的江水当真如传说中一般湍急,那么大一个人落入水中,竟如吹落的树叶一样被水流冲走,她在水中面露痛苦的神色,沉沉浮浮灌了几口冰冷的江水,就随着花灯一起漂走,头顶淹没在水中,见不到影子了。
这一刻,他的心痛得几乎要裂开,他发疯似的扑进江中,靠着强大的意志力,闭气潜入水中,拼命寻找她的身体,从东门外一路找过去,却一无所获。
这里是真正的穆江,不是细小的河流分支,水流湍急,冰冷刺骨,她连船都晕,又害怕下水,落入穆江之中岂不是灭顶之灾?
“寨主!”
项明站在岸上高喊,希望能唤回寨主的神志,在项明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黑鹰山上的一众黑衣男子。
陆长夜充耳不闻,依旧在水中不肯上来,手下们都心急如焚,他们的头儿一直在北方生活,擅长陆战,并不会水,眼下全靠一身的武功闭气潜水,时间长了必然危险,他们怎能不心急。
黑衣男人们交换了眼神,项明一声令下,一大批人员纷纷下水,帮着一起搜寻,而项明等人抓住他们的寨主,强行将他从水中架出。
“寨主,我们已经派出队伍大范围搜索,你就上岸吧!”
陆长夜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黑眸中染上腥红,执意要亲自下水搜寻她的下落。
“寨主,水流这么湍急,再这么找下去,您也会被冲走的啊。”
手下们急得不行,他却以身试险,不管是什么样的劝慰,他都一概听不进去。他武功高强,又力大无穷,这么多个强壮的男子竟是抓不住他。
“将军!你清醒一点!”项明吼道,“将军若是一意孤行,终将毁了全军多年的大计,到最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称谓一出,陆长夜似乎有所震动,从水里抬起脸,看向项明,还有这纷纷下水跟着他折腾得灰头土脸的手下们,一时间心情复杂难理。
明明是为了她,才这么大费周折,酝酿大计,将她困在身边,也只是为了不再如前世一般重蹈覆辙,谁料却忽视了她的意愿和心理变化,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心思悄然走远,而他所做的一切,终究只感动了他自己。
难道,她是那么想逃离他的身边,迫切到要将载着这个愿望的花灯推得更远,不惜将自己置身于江边的危险之地。
他更悔恨自己为何过早地呼唤了她的名,害得她脚下踩空跌入江中,江水是那么的冷,若是他找不到她,她一定会冻死在水中。
他们从浣江城一路往穆江的下游寻找,可是穆江这么长,贯穿了整座大陆的东西方向,能将丹原和裕陵分割开来,这么大的一条江,那么纤弱的她被冲走,会冲到什么地方去?
穆江的下游,直接冲汇入东海,搜寻未果的陆长夜,甚至动了出海的念头。
手下拖住他的脚步,使劲地摇晃他的肩膀,告诉他夫人走了,此时只能节哀,切不可冲动行事,应该尽快回到黑鹰山中养精蓄锐。
陆长夜神色苍白,浑浑噩噩,到现在也无法接受云仙离他而去的事实,甚至开始认真地思索,是否要运功十三层,使用轮回心法再次尝试重生。此时因为大将的崩塌,队伍中可谓是焦头烂额,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