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纲不急不慢道:“侧妃娘娘进宫不是来觐见容妃娘娘的吗。怎么鲁王的殿下身边的太子,不断请你回钟粹宫呢。难不成你和鲁王殿下……”
霍承纲学着她的语气,身子微微前仰。华锦萼被压迫的节节后退,有心想镇压回去。又顾忌着华二小姐的娇蛮天真。
她道:“霍大人,你放肆!我可是东宫侧妃。”
“嗤。”霍承纲一手搭在她身后的假山上,目光幽幽的往下一瞥。“难得侧妃娘娘今日想起来了你是东宫侧妃。当日你对我下手时,怎么不顾念着你是东宫侧妃了呢。”
华锦萼慌的浑身是汗,发狠的推着霍承纲。“霍先生,这可不是个翻旧账的好地方。宫里人来来往往,出了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恩。”霍承纲从善如流的受了手,唇边的笑意有些得意。“娘娘是个知情懂趣的就好。我还生怕娘娘不要颜面,在这就要把我审了。”
“既然娘娘知道顾忌脸面。霍某在这里也就放心了。”霍承纲装腔作势的长舒一口气,假山旁有一队护卫走过。
霍承纲眼疾手快将华锦萼朝外拉了几分,自己恭敬的低着头,服侍在华锦萼身旁。他抬起左臂,托着华锦萼右胳膊,做出一副搀扶太后娘娘的姿态。
霍承纲扬声道:“侧妃娘娘,小人和您一块回太子府。”
华锦萼脚下不动,咬牙切齿道:“我今天入宫没带宫女太监。”抽动自己胳膊,抽不出来。
霍承纲在两人衣袖下使手脚,乍看起来是他托着华锦萼胳膊。内里他宽厚有力的大掌,巧妙的绕过衣袖,握住她纤细光洁的皓腕。
华锦萼被箍的死死的,挣脱不得。差一点就使了武力。霍承纲恰到好处的,“华侧妃,我们走吧。”险险拉回华锦萼的理智。
对,她现在不是流孤堂的廿七。是华府的二小姐,东宫的太子侧妃。华锦萼不能用武力挣开霍承纲。
华锦萼气结的瞪了霍承纲一眼,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步伐走。
行至御花园西侧的时候,两人迎面遇上前来找华锦萼的鲁王殿下。
华锦萼迎面看见韩霆步履沉稳,气势威严,眼中没有丝毫装痴卖傻的迹象。华锦萼心里大急,看了一眼身边的霍承纲。
巧妙的借柔力一把推到他,泄恨般的踢了霍承纲一脚。“你这奴才,踩到本宫的脚了。还不给本宫把鞋子擦干净。”
华锦萼抬头,拼命给鲁王殿下使眼色。鲁王殿下皱眉,显然是不满华锦萼的安排。他身边的小郑公公正要说什么,驱赶霍承纲。
华锦萼抢先开口对鲁王道:“鲁王殿下?”声音拔高,很是新奇惊喜的样子。她行礼道:“我是大公主的侄女华锦萼,去年秋天入京,还没见过您呢。”
鲁王那边沉默许久道:“嗯嗯,我知道你。”
华锦萼微微松了口气,眼梢余光去看跪在地上的霍承纲。
霍承纲竟然真的再认真的用袖子帮她擦鞋面。神情认真,头低的低低的,几乎快要贴到她鞋面上去了。
再也没有刚才嚣张,肆意妄为的样子。
华锦萼心里正痛快,突然感到自己脚踝被人握住。华锦萼忍着一脚踢飞霍承纲的冲动,淡淡道:“好了,鞋子擦的够干净了。你退下吧。”
说时迟,那时快。霍承纲剥了她的绫袜,指尖探到她小腿肚的软肉。华锦萼恍若雷劈,后背寒毛倒竖,她后退一步。
霍承纲却紧紧握住她脚踝,华锦萼险些被拉扯个仰倒。霍承纲像个真太监一样,惊慌又卑微的膝行过去,抱住她的双腿,帮她稳住身形。他惶恐万分道:“侧妃娘娘小心!”
另一边,鲁王下意识的伸出的手。在看到华锦萼身边的太监时,又默默收了回去。他对郑公公道:“我饿了。”
郑公公立即哄道:“殿下随老奴回宫用膳好吗。”
鲁王殿下脚下不动,恋恋不舍的看着华锦萼和太监拉扯。郑公公又哄又劝的把鲁王殿下拉走。
人渐渐走远了。华锦萼抡圆胳膊甩了霍承纲一巴掌,还未打到霍承纲脸上。霍承纲半路截住她手腕道:“侧妃娘娘。”
霍承纲温眸冷冷,“如此这般,我们算扯平了。”他把华锦萼那日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她,“你若觉得被冒犯。大可告诉太子,我非礼于你,看看太子如何决断。”
说罢,意有所指的瞥了眼鲁王殿下远去的背影。“华锦萼,你我都是有秘密的人。谁也别饶过谁罢。”
——这还是那日华锦萼说给霍承纲的话。
霍承纲微微一笑,恭敬的搀扶着华锦萼胳膊。两人一起出宫。
这次进宫,收获颇多啊。
鲁王殿下那伸出又缩回的手,霍承纲尽数落在眼里。
第二十章 故人
出宫后,华锦萼上了马车。按例制,霍承纲是太监,要随马车步行至太子府。
华锦萼生气霍承纲在宫中的所作所为,有意整他。一上马车就对赶车的太监道:“去相国寺。”
从皇宫到相国寺再到太子府,要五十多公里里。马车走官道,来回也要一多个时辰。
霍承纲面色有些不好,隐隐铁青。
赶车太监没有应了声是,扬鞭欲走。霍承纲出声道:“侧妃娘娘!”
霍承纲拱手行礼,“从这里到相国寺少说也有两个时辰脚程,天色已经不早了。您贵为女眷,凤体贵重,还是早点回太子府休息的好。”
华锦萼心里暗道,我若不图这脚走两个时辰,干嘛不去就近的崇善寺呢。她眉飞入鬓,明艳照人的脸上写满担忧。
华锦萼道:“皇后娘娘的身体连日来都不大见好。我心里委实担忧。我虽不像太子妃一般身份贵重,可以常伴皇后娘娘身边。到底是太子身边的侧妃,心里敬皇后一声母后。”
“素闻相国寺菩萨灵验,灵符珍贵。我亲自去一趟,磕头上香,好好求地藏菩萨和药王菩萨。没准皇后娘娘身体就越发见好了呢。”
霍承纲额角青筋突突的跳,这是拿皇后娘娘来压他呢。他冷笑一声,正欲说什么。抬眼见华锦萼灵动清澈的鹿眸中写满得瑟。
她已经出宫了。光脚不怕穿鞋的。霍承纲要是敢拿,他在皇宫内偷听到郑公公请华锦萼回钟粹宫说话做伐子。
华锦萼便好好和霍承纲念叨念叨,他一个假太监是怎么进宫的。
华锦萼眉眼弯弯道:“这位公公,天色不早了。不知我们可否启程去相国寺了?”
霍承纲喉咙一堵,仿佛被人塞了团棉花。有心想拿太子当个借口,说太子找他还有急事。可惜如今太子人还远在丰台。
府里只剩太子妃和两个女眷。霍承纲只能忍下恶气道:“是。奴才遵命。”
华锦萼姿态高贵的放下帘子。帘子一落下,立即捶枕大笑,抱着马车里秋香色长条大迎枕,笑的前俯后仰直打滚。
霍承纲就站在马车旁伺候,耳力敏捷的他,隐隐听到马车里传来的欢笑声。突跳的青筋和额角瞬间抚平。
霍承纲无奈一笑,看着前方遥遥不见终点的路和渐渐拉开距离的马车。认命的加快速度,跟着小跑起来。
霍承纲口干舌燥,腿脚酸痛发软的跟着马车小跑了三十公里。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相国寺的山麓停下。
相国寺建在山上,通往寺中有九百九十九道台阶。心诚之人往往会自己走上去,传言说这样会更灵验。
贵人女眷通常会乘一顶青帷小轿,由腿脚利索的寺僧抬上去。入寺后,贵人记下两位寺僧的法号,为其多捐赠消灾的香油钱。
山麓的寺僧都是犯了戒过的,诸如晨课迟到、打盹,修行不专心、过午而食。都会被罚去山下背施主,消灾孽。
也不尽然只背贵人,上了年纪的老妪,腿脚乏力的老汉。都在其施助的范围内。
华锦萼自然是乘小轿上山,赶车的太监要在山下看马车。而霍承纲不属于寺僧帮助的范畴。只能咬牙,提着灌了铅一般酸痛的腿,继续上山。
山寺桃花始盛开,华锦萼念的书不多。却对这一句诗印象深刻。
那是华锦萼还在郭家当丫鬟的时候,郭家有个靠秀才的儿子,教她念过几句。
郭公子说,山下桃花通常三四月开。山上将寒,桃花花期迟,有时会延迟道五六月才开。
不过如今山下已入秋,按理说山上再寒。花期也该尽了。相国寺的桃花居然开的正灼,华锦萼一落轿,就闻道相国寺内一股若有似无,极为清淡的甜香味。
“是桃花吗?”华锦萼问寺僧。
寺僧双手当胸,合十见礼:“本寺西南角的山头上种着一片桃林。几百年前是山里的林户种的。后来相国寺在此建寺,这片桃林与我寺结缘,成为寺中一景。”
“原来如此。”华锦萼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几步。想起什么,退回来问两位守在原地的寺僧法号,两位寺僧一一报过法号。告辞离去。
华锦萼站在台阶上,远远的只能看见霍承纲一个小黑点。显然离上山还早。她琢磨着,不当着霍承纲面上这柱香,她表演给谁看。
思及到此,也不枯等着了。转身去桃林赏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