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晚默默看着他的衣摆,心中轻轻叹口气,这座宫殿里,若说谁对自己好一点,也就数沈时阑了。虽然他嫌早就吵闹烦人,可每当有矛盾的时候,他总归都在护着自己。
映晚心里很难过。她到底活得多么失败,对她最好的那个人是大家都畏惧的人。
这说明,旁人对她更差。
映晚不由得在心中又叹一口气。
皇帝顿了顿,声音里泛起杀意,“她竟然顶撞你?”
李德松见状,连忙打蛇随棍上:“香草姑娘说,她是皇后娘娘的人,太子殿下处置她要先问过皇后娘娘,否则没那个资格!所以太子殿下才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过来的!”
听见这话,皇帝脸上都泛起了笑容,可那笑里带着寒意,冷涔涔的,令人惊恐。
“朕早说过,这宫中事,天下事,无太子不可处置的,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质疑他?”皇帝看着香草,“皇后,你宫中就养出这种奴才吗?”
皇后不知有这一遭,当即吓得腿都软了,倒在地上道:“陛下明鉴,臣妾着实不知道,臣妾近日身子不舒坦,没能约束好下人,都是臣妾的过错,求陛下降罪!”
“杖八十。”皇帝闭上眼,“若是还活着,就送到浣衣局,这辈子都不许出来。”
香草震惊的瞪大眼,一把拉住皇后的裙摆:“皇后娘娘救我,皇后娘娘,奴婢都是按您的吩咐做的……”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你……本宫当你是个好的,才派你前来侍奉郡主,竟不想你是这等人,都是本宫瞎了眼!”
“皇后……”
香草的呼喊被堵在口中.
皇帝看向李德松,“你怠慢郡主,以下犯上,亦是大罪,你可认罪?”
“奴才认罪。”
“那就好。”皇帝闭上眼,“杖责五十,去冷宫当差吧。”
“奴才谢恩……”见了香草的下场,李德松也不敢再多言,只低头叩首,面如死灰般被拉下去。
“至于绛芙轩内别的宫人……”皇帝顿了顿:“皆有以下犯上的罪名,念你们是从犯,每人杖责三十,自去领罚!”
皇后捂着嘴咳嗽:“陛下……陛下且慢,若全都责罚,郡主怎么办?”
“朕自有安排。”皇帝冷声道,“皇后既然身子不好,就回清宁宫将养着,好好管管自己的宫人,若再有这样的事情……”
“陛下放心,臣妾定会严加管教,再不回出这样的事。”
“你回去吧。”皇帝闭上眼,冲她挥挥手,“绛芙轩的事情,朕自有安排。”
“陛下的安排当然是极好的,臣妾再无不放心。”皇后微微一笑,扶着身旁的宫女站起身,“臣妾告退。”
皇帝看向映晚,叹息一声,“你受委屈了。”
映晚一怔,摇了摇头:“陛下何出此言,臣女不委屈。”
“罢了。”皇帝不多说什么,“今日幸而阿阑陪着你,否则……”
他叹口气,“朕把身边的宫女给你,让她帮你管着绛芙轩,日后若有不顺心的,该说就说吧。”
“多谢陛下。”映晚微微一笑,“臣女明白。”
好似方才的闹剧并未给她产生什么影响。
这样的事情,其实不算什么的,在嘉陵那些年,更屈辱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若她因此生气,早就气死了。
而且……映晚垂眸,今日还有人给她出气,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倍。
她的眼睛落在沈时阑脚上。
这个男人一脚下去的力度,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有一个人在意她的心情,愿意为她而生气,映晚已经别无所求了。
第9章
蜡烛静静燃烧着,灯火下映晚显得太冷静,又那么乖巧,不哭不闹的,皇帝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方才还说要照顾好她,可她被人欺负了却没法子惩罚那个罪魁祸首,皇帝自个儿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若映晚哭闹撒泼,他还能理所应当地怨她不懂事,可……
皇帝闭了闭眼,道:“你……”
“父皇,夜深了。”沈时阑淡声打断他的话。
再说下去并没意义,既然已经处置过了,那就过去吧。
皇帝顿了顿,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阿阑说的是,这个时辰该歇息了,朕先走了。”
竟是一刻都不多留。
“臣女恭送陛下。”映晚欠身,送他和沈时阑一同离开,转身倒在椅子上,默默捂住眼睛。
眼泪顺着指缝便落下来。
面上再坚强的人,心里也会难过。
这座皇城富丽堂皇,谁都不可信,原以为皇后只是想把自己推给六皇子,却原来她对自己的恶意比想象的还要深。
翌日清晨,皇帝派来的宫女便到了绛芙轩报到,还带来了十几个新的宫人。
映晚早早起身等着,见了她便问道:“这位姑姑如何称呼?”
“当不起郡主一声姑姑。”那宫女对她施礼,极温和道,“奴婢清荷,拜见郡主。”
“清水出芙蓉,是个好名字。”映晚笑道,“有劳你来帮我。”
“郡主折煞奴婢了。”清荷道,“奴婢奉陛下的命令,送内务府挑了十来个聪慧伶俐的宫人给郡主,日后若有不听话的,郡主只管责罚。”
“多谢陛下隆恩。”映晚笑了笑,“我初来乍到,对皇宫中一概不知,还要劳烦清荷为我指点迷津。”
“郡主请讲,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昨日在清宁宫赴宴,听皇后娘娘和明淑长公主提起六皇子,敢问这位六皇子是何等人物?”
映晚并不客气,直接问出关于六皇子的话题。
满京城里,谁不知道嘉陵郡主这次入京是为联姻而来,更兼昨日皇后和明淑长公主一唱一和,几乎要将她定给六皇子。
如今再装腼腆,假做矫情,当真没有丝毫意义。
清荷道:“六皇子讳文,是蒋贵妃所出之子,亦是陛下爱子,待到十八岁就要开府封王,旁的皇子再不能比。”
关于品行性格,却只字不提。
做奴婢的,当然不能说主子是非,她没说出口的话,映晚亦猜得到。
“原是如此……”映晚顿了顿,又问:“贵妃娘娘可有皇子妃的人选?”
“贵妃在宫里说不上话。”清荷直言道,“六皇子的婚事她做不得主,只能听皇后娘娘的。”
映晚怔了怔,难怪昨日皇后提及六皇子,贵妃分明在场,却一语未发。
原是这位皇后娘娘太强势,闹的人家并不敢跟她争论。
映晚叹息一声。
六皇子“美名在外”,她这声叹息谁都知道是何意,清荷温和道:“郡主不必太忧心,陛下未必是这个意思。圣旨不至,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映晚的眼睛终于微微发亮,有了光芒,“你说得对。”
她坐在梳妆镜前,给自己插上一支赤金的簪子,灿烂的珠光宝气不仅不显得俗气,反而显得她越发清丽脱俗。
连带着清荷都不禁叹息:“我在宫中二十余年,后宫佳丽三千人,个个都是容色倾国,但如郡主这般的,此生亦只见过两人。”
映晚一怔:“嗯?”
两人?
映晚自诩容貌,这些年还不曾碰上过势均力敌之人。
清荷微微一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便不再多言。
梳妆过后用了早膳,清荷道:“郡主去御花园走走吧,您初来乍到,也该认识认识宫中人。”
她是一片好心,映晚昨日不认识后宫妃嫔公主那叫理所当然,若一直不认识,便是不知礼数了。
“好。”映晚应了,站起身道,“昨日我见御花园里种了许多合欢花,不若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我在嘉陵的院子里,也种了一院子合欢花。”
“若说合欢花,还是太子殿下的东宫最好。”清荷细声解释,“陛下最喜合欢花,只养居殿那边不好多种,就在太子殿下的东宫给栽了一片,现在开的正好。”
“是啊,合欢花开的正好。”映晚喟叹一声,“我出来的时候,花刚开呢。”
嘉陵在南方,花开的比京城早一点儿,他们离开嘉陵的时候,院子里合欢花刚刚开始泛起红,如今连京城都是一树又一树烟霞了。
慢吞吞走到御花园里,只在角落中长了几株合欢,打理的极好。
映晚仰头看着扇形的花瓣,踮脚摘了一片儿下来。
京城的合欢花跟嘉陵并没什么不同,一模一样的花,一模一样的树,好似又回到了家中。
“喂,你在做什么?”
映晚正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是男人的声音。
下意识回过头去,凶神恶煞出现在跟前的是个少年,红衣金冠,横眉冷对,一脸不爽地盯着她,待映晚转过头时,那股子不爽刹那间被吹散,只余下一派惊艳。
“我……”映晚顿了顿,看向清荷。
她得知道这是什么人,才能跟这个人讲话。
清荷微微欠身:“奴婢见过六皇子殿下,殿下安好。”
六皇子……沈时文?
昨日夜宴的时候,皇帝后头跟着的诸位皇子里,分明没有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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