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穿上新的衬衫,扣着扣子,带着笑意接道,“是有点招摇撞骗的本事。”
“你不喜欢了?”赵慈行连忙问,尽管她知道他也是开玩笑。
艾登一顿一抬头,有点认真地说:“我确实不喜欢招摇撞骗……祁二爷倒是很擅长这个。”他看到她脸上多了尴尬之色,他有点不忍又觉得可爱至极。“你这算不上什么招摇撞骗,即便是,只要是你,我也喜欢。”
赵慈行哦了一声,准备更衣,他再看了她一眼,去了客厅。他好像仍是避着她。
*
牡丹厅是魏晋宾馆最大的一个厅。与一楼的西式餐厅不在一处,而是与其他五个同为花名的厅一起安置在二楼。与一楼的白俄风情不一样,二楼的包厢全然是古典中式的。
赵慈行一开始以为牡丹厅必然是取牡丹花中之王,富贵大气之意,也顺便同松花江支流牡丹江同了个名。所以当她看到牡丹厅门口的楠木牌上用精致小楷写着“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时,她多少有些意外。看来魏家这魏晋宾馆果然风流,不拘一格,也不担心《牡丹亭》招致订厅入厅的富贵客人的不满。
帮赵慈行和艾登带路的二楼经理这时已经帮他们打开了牡丹厅的门。这经理对他们非常客气,不难看出来魏家姐弟打过招呼。
那门一打开,厅里几个人都已站了起来。除了魏家姐弟和罗密欧,还有一男一女,应该就是章家兄妹。这与艾登和赵慈行二人猜得没差。
罗密欧两眼一亮,叫了声“赵姐姐”,叫完生生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给憋回了肚子里。心里又是道“我要死了”。她今夜穿的是红色,红丝绸的西式晚礼服贴合玲珑身段,跟旗袍一样好看,却是不一样的诱惑。
众人打着招呼,玛丽把章家兄妹介绍给艾登和赵慈行,艾登和赵慈行还是被叫做“Eden和赵小姐”。赵慈行想的是只要他们不正儿八经问她的具体名字,她就不主动说。
牡丹厅一分为二,这边会客,那边用餐,布置雅致大气。外面那么低的温度,这厅里竟有牡丹花。除却牡丹花,还有随处可见那《牡丹亭》的名句。像是“良辰美景奈何天”,“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赵慈行自己正在情爱之中,幼时读来体会不得的华丽词句,如今再读体会自是不一样。
玛丽见人到齐了,也不耽搁,直接让经理准备上酒菜。
“该是饿了,”玛丽又跟众人道,“入座吧。”
中国圆桌的礼仪讲究同西方有些区别,一来艾登和赵慈行肯定不会要上座,二来两人没分开。玛丽身边是艾登,艾登身边是赵慈行,罗密欧理所当然坐在了赵慈行的另外一侧。而坐在罗密欧另外一侧的则是章嘉蕊,再是刘易斯,再是章嘉岩,然后就又回到了玛丽。
“赵姐姐,你刚才说你是画西洋画的……”这是章嘉蕊甜美的声音。
罗密欧听了不太高兴,赵姐姐是你这小丫头叫的吗。他便认真严肃纠正了嘉蕊的叫法,“是赵小姐。”
“亚哲哥哥不就叫赵姐姐吗?”章嘉蕊天真困惑道。与同桌两位年长女性的成熟晚礼服不一样,她身上的粉色蕾丝中长裙,俏丽可爱。
赵慈行这时突然插嘴道:“不若叫赵姐吧,嘉蕊妹妹。罗密欧,你也可以这么叫。听着更亲切。”
罗密欧愣愣看向赵慈行微笑的眼,耳边已是响起少女的声音,“好,那就叫赵姐。”
又听刘易斯努力守住矜持,但还是没完全藏住幸灾乐祸。“罗密欧在上海有个厨娘便唤做赵姐。”
赵慈行哪能不知赵小姐、赵姐姐和赵姐的区别,汉语言博大精深,一字之差,差的可不是毫厘。她另外一边的手被艾登握在手心里,她说了,她只喜欢他叫。她扫了一圈,自然没错过章公子和玛丽的复杂眼色。最后落到艾登脸上,他也忍俊不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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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嘉蕊!”章嘉岩宏亮警告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他目光分别落于赵小姐、罗亚哲和自家妹妹脸上, 已是缓和了语气,“不要乱叫。就叫赵小姐。”
在座男士里只有章家公子穿着中式袍褂,赵慈行在火车站见到这人时, 这人就是这么穿。他实际年纪应该跟罗密欧和刘易斯差不多, 肯定大不过艾登。但章嘉岩皮肤黑些, 长相打扮又老气些, 看着也就稍稍年长些。他这话说来, 让他妹妹嘟起了小嘴。章小姐瞄了罗密欧一眼, 委屈咕哝道:“哪有乱叫,赵……赵小姐自己说的, 赵姐听着更亲切。”又有些不服气, “不就是个称呼嘛。”
饭桌上陡然安静,弥漫着诡异的尴尬。除了赵慈行和艾登, 其他人都在悄悄看罗密欧的脸色。
“我听着都觉得老。”玛丽带了几分笑意, 娓娓说道着, 目光流转于各人,重点关注的仍是罗密欧, “反正要是这几个臭小子喊我魏姐,我打不死他们。”
罗密欧这时猝然站了起来。他那油头坠了一点发丝下来, 他也没太在意,端起面前的香槟,微微笑着对着赵慈行和艾登道:“赵姐就赵姐,听着是亲切。亚哲便敬赵姐和Eden一杯, 先干为敬。”
罗密欧每叫一声赵姐,魏家姐弟听得都是一阵胆战心惊。其他人不知道,这俩人却是清楚罗亚哲长这么大就没在女人的事情上受过这等“奇耻大辱”,这就算被人当众拒绝了,且一点没照顾他的面子。
罗亚哲一向是自以为romantic的一个人,这才有了罗密欧这么个英文名。他看上的女人就算没看上他,总不至于毁了他romantic的念想。可这自命清高的女人偏要毁了。毁了就毁了。他说她是洛神,她才是,他说不是,她不过就一寻常漂亮姑娘罢了。天下漂亮姑娘何其多。
罗密欧盯着赵慈行的脸,他这两日两夜一闭上眼想着的都是这张脸,此刻心里一绞,一口饮尽杯中的气泡液体。而后也不管众人,伏身拿过圆桌中央那瓶圣元春就开。刘易斯刚要去叫经理过来,他姐姐玛丽用眼神制止了他。
圆桌上各样酒都有,西洋烈酒、红酒香槟,还有中国的白酒。他们面前这香槟不过是开胃的,没什么酒精浓度。但罗密欧正在开的圣元春白酒可就不是闹着玩了。
赵慈行看了看艾登,艾登慢条斯理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好像完全处于事件之外。她心里愧疚谈不上,但看罗密欧这样子,好像是被她伤了,不管是伤了心还是伤了面子,这杯酒是应当喝了。毕竟在火车上时,是她和艾登带有目的去招惹了这几个人。更不谈这个目的至今没有变。她一扬脖,也将杯中香槟喝见了底。
罗密欧余光瞥到,扯了扯嘴角。他手中白酒已揭盖,正要给赵慈行面前的白瓷酒盅倒上,一只男人的手压住了那酒盅。
“我陪你喝。”艾登沉静说道,语气不容拒绝,“她喝不了。”
赵慈行的确是没什么酒量的,她昔日跟梁曦明喝白酒,两个没酒量的都是二两即醉。只是看罗密欧这不醉不归的架势,她也担心艾登的酒量,尤其艾登还有枪伤,于是劝道:“大家都少喝些……”
“相逢偶遇皆是难得,在火车上时没有尽兴,今夜定要尽兴。当然,若不能喝,早早说了,我绝不勉强。男人嘛,痛快些。”罗密欧凤眼还是着重在女人脸上,话却明显是说给艾登听的。
艾登拿了自己的酒盅过来,看着罗密欧淡淡道:“那就尽兴。”他跟罗密欧说完,转头跟赵慈行温柔细致地叮嘱,“你不想喝就不要喝,你要想喝,随便喝些,不舒服便停下。”
“嗯。”赵慈行应道,她还想说点什么,但看艾登和罗密欧的目光,不像是她能劝动的,也就闭了嘴。
那头章嘉岩绕桌过来,拿过罗密欧手中的圣元春,豪气道:“哪能让罗公子亲自倒酒,我来。”他说着给艾登满上了,又给罗密欧满上了,再去到刘易斯那里,最后是他自己。
玛丽点了根烟,看着赵慈行悠悠道:“你不用管他们,男人都这德行。”她抽了一口,看向章嘉蕊,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嘉蕊可千万记着,男人都一个德行。”
刘易斯听了这话,驳了他姐姐,“嘉蕊别信我姐的话,要我说,这桌上四个男人,各不相同。”
章嘉蕊两边讨好,“珉君姐姐和子然哥哥说的各有道理,我都记住了。”她眼波浮动,见罗亚哲身体姿势还是向着赵小姐那边,又跟赵慈行道:“赵姐觉得呢?Eden跟我哥,还有子然哥哥和亚哲哥哥一样吗?”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赵慈行轻轻笑着说,“就是我临摹同一幅画,都不可能一模一样。不过,肯定有相似的地方。”
章嘉蕊偏头笑问:“为什么是树叶?”
罗密欧答道:“赵姐引的是德国通才莱布尼茨的原话。其实,哲学观这个东西,因人而异……”他瞟了一眼章嘉蕊,他知道章家这位小姐虽也读书,但有些女人读书不过是为了嫁人罢了。或许不是章小姐的错,她哥哥就是个格局小的人。他怕章嘉蕊听不懂,便言简意赅道:“就是说你也可以不同意。有些很著名很伟大的人说的话,未必就一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