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慈行忙忙叨叨在二等车厢找到了一个座位。她坐下没多会儿,车就开动了。她这一刻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她要去哈尔滨了。
【“艾先生是哪里人?”
“哈尔滨吧。”】
车窗外,太阳正在升起,是新的一天了。
赵慈行深深吸了几口气,开始琢磨,艾登肯定不会买三等车厢,她不买三等车厢是很正确的,不然她根本挤不出她所在的那个车厢,更别提找人了。艾登多半不会在二等车厢,但赵慈行还是决定挨个找找。万一呢。而且二等车厢没那么拥挤,实行起来难度不大,唯一的问题是她现在的座位可能会被别人抢走。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指望运气好一点。其实没行李的话,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难办的是一等车厢,那是她现在所持有的票不被允许进入的区域。且一般来说一定会有一个势利又负责的列车员在一等车厢和二等车厢的交界处看着。
果然,赵慈行找遍了二等车厢都没找到艾登。还是果然,一等车厢与二等车厢的分界处站着个铁面列车员。
赵慈行假意走错了方向往后折了几步,然后她回了回头,想着总不至于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着吧。正好快到下一站了,赵慈行打算在这车厢寻一个座位。关键是要眼尖脚快。还真被她寻到了。她坐下后,不时望望窗外,不时瞥一眼那个列车员。
又过了两站,那列车员总算被什么事情支开了。赵慈行立马起身。
一等车厢不是不挤,是跟三等车厢比,可以称作没人。车厢地面还铺着地毯。赵慈行刚刚路过一个化妆间才看到一个贵妇出来。那贵妇朝她礼貌的微笑。赵慈行心里着急又紧张,忘了笑回去,只是一愣。那贵妇表情立马就变得有点古怪。
赵慈行找完了一个车厢,这个车厢主要是坐席,没见着艾登也不奇怪。她继续往前走,前面好像是卧铺车厢。这时她后面突然传来人声。
“小姐,那位穿灰色大衣的小姐,请你等一等……”
赵慈行越发加快了脚步。前后车厢里不少人都看向她。她不能跑,不体面是小,被怀疑逃票扔下火车是大。后面的人还是追上来了,她无奈转身,不抱什么希望地解释道:“我只是在找我的朋友,他在一等车厢,我在二等车厢,这是我的票……”
“抱歉,小姐,您没有一等车厢的票是不可以进一等车厢的,这是规定。如果您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需要找您的朋友,您可以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帮您看看有没有这个人。但必须得是紧要的事。想必您上车时也看到了,这列火车上的乘客非常多,我们工作非常繁忙,还请您见谅。”
赵慈行被这么说了一通,差不多快打消念头了。她有气无力地说:“他的名字叫艾……”她看到面前列车员的目光飘向了她身后,她于是也扭过了头。
是艾登。他正从他的包厢出来。他没看到她。
“艾登。”赵慈行喊道。又跟面前的列车员说:“那就是我的朋友,我可以过去了吗?”
艾登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漆黑的眸子闪了闪。他没说话,像是不认识赵慈行一样,准备走回他的包厢。
列车员便有些得意洋洋道:“小姐,您可能是认错人了,那位先生看上去……”
赵慈行没管列车员,冲到了艾登身边。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盯着他的脸,轻声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艾登侧身一顿,低着头,没看她。两人只隔着一个人身的距离。
“如果是,你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我下一站就下车。”赵慈行说完了,列车员也过来拽她了。
艾登闭了闭眼。
他第一回在教堂见到她时,她在人们吟唱圣歌时像个顽童一样四处看。
她身姿那么妖娆。
她是九江的孤女,九江离哈尔滨那么远。
他第一回吻她是在托马斯酒吧门口。
那天下着雪,那是她的初吻。
也是他的。
她画画很好看。
她画了他。
她还画她自己。
他还没看过她画的她自己。
她的手拂过他背上的疤。
她只要躺在他身边,他总睡不好。
昨晚也是。
她说“喜欢你”。
她说“我都想知道”。
她说“我是你的”。
如果再也不见呢?
比被祁二爷抽鞭子疼太多了。
不会愈合的。
“她是我女朋友,让她过来。”艾登突然道。
赵慈行回头看他。艾登不与她对视,只是跟列车员说:“这个包厢是我的。”
列车员马上松开了赵慈行。下一刻,列车员咧出了一个可怕的微笑:“一场误会,抱歉抱歉。”
艾登没说话,一把抓住赵慈行的胳膊肘把她拉进了他的包厢,关上了包厢的门。
他还是不看她,背对着她,赵慈行拖住他的手臂,他回了头。她的嘴唇贴了上来。
艾登想推开她。她抱得那么紧,她闭着眼,她眼睛是肿的。她的吻总是要了他的命。他迟疑着搂住了她的纤腰。
“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你忘了吗?”赵慈行睁眼,抬眸,喘息着跟他说。
他目光微微下落,终于看她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有许许多多深深浅浅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忽地咬了咬她的下唇。鼻尖抵住她的鼻尖。
她听到他沉声命令:“再说一遍。”
“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再说一遍。”
“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再说一遍。”
“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他定定盯住她清澈的眼睛,然后堵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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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列车继续驶向国境最深的北部, 一路留下浓浓的煤灰煤屑。愈往北, 寒风愈凛冽。这将是绵绵延延起起伏伏的一千多公里,两天一夜的旅程。轰轰隆隆声也将一路伴随,只偶尔会停。
若是春夏, 头等车厢会被安排在火车尾部, 尽量远离那轰轰隆隆声与那黑漆漆的烟灰, 但在冬日, 列车的头等车厢反而会靠近火车头, 因着离得更近的锅炉, 头等车厢的旅客们能够享受到车厢内春夏一般的温度。
赵慈行出了汗。她刚才不断从一个车厢去到另一个车厢,背脊心早有汗意。这会儿一等车厢温暖的简直让她大汗淋漓。尤其艾登吻了她好久好久。间歇地离开一点点, 与她目光缱绻交错, 再回来他总是吻得更深更狂。
车窗外的风景一瞥而过,朗朗日光之下, 从火车头方向飘来的浓浓黑烟正在飘向高远的天空。他们还没出河北。他们脚下的铁轨在震动, 现代工业的声音犹如古战场的千军万马, 艾登心里此刻也有如千军万马。他额头沁出了汗,一点一点放开了她。
“我愿意的。”赵慈行低头含羞看着干净绵软的地毯, 她的手指碰着自己有些红肿的嘴唇,很轻很轻地跟他说。可他好像没听到。只站在他面前, 一声不发。她于是慢慢抬眼去看他。他正看着她。她陷落在他幽邃的眸子里,仿佛能感受到所有他所感受到的。但她知道这不是真的。真实的是他的目光让她身体里每一处都紧绷焦躁雀跃。
“吃早饭了吗?”他忽然问。
赵慈行眉间一动,他真的没听到啊?又想,这种时候吃饭没吃饭有什么要紧。只要跟他一起, 饿着肚子去哈尔滨她也不会一句怨言。她就点点头。
“吃什么了?”艾登继续问。
赵慈行觉得他像审犯人,她做贼心虚,赶忙道:“就随便吃了些。……烧饼,吃了烧饼。你呢,你饿了是不是?”
艾登不答她,抓着她的手腕,往包厢外走。赵慈行也不做声,她估摸着多半是去餐车。或许刚才他出来就是准备去餐车的,哪知碰到了她。
正值中午时分,餐车里的人不少,多是达官贵人的模样,少有二等车厢来的。而民国铁路规定,三等车厢的旅客是不被允许进入餐车的。赵慈行记得她每每跟赵先生或是跟曦明出行,这俩人都会对这规定嗤之以鼻。报纸上也偶有文人批判此事。
不像在二等车厢和三等车厢,列车员们的服务态度要么歧视傲慢要么不够真诚用心,在这里他们个个恭敬热情,就连说话声音都不敢高半分。
艾登和赵慈行刚刚找了个餐桌入座,马上就有一个列车员端着托盘拿着菜单过来。赵慈行坐在艾登对面,这会儿得了空,正在脱外衣。只听得那列车员得体的声音:“先生、夫人,想吃些什么慢慢看,菜单上写着的今日都有。吧台正在开放,无论您是想点单还是自取都没得问题。”他说着把托盘上的水杯放到了桌上,在那之前还垫了杯垫。
赵慈行抬了抬眼,知道这列车员是把他们当夫妻俩了。她刚要纠正他,艾登接过菜单道:“行了,我一会儿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