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生恼:眼下相州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着,她还凑上去。要贺兰袖一横心嚷了出来,就是个白给的人质。嘉语也知道他恼,低声下气认了错,周乐一向是拿她没办法,只得听她把计划说了。
“他想要关中?”周乐不在乎开这种空头支票,地盘没落到自己手里,谁要谁凭本事。他又不是天子,金口玉言,盖个章就能生效。
“是表姐想要,”嘉语道,“陆四没这么大野心——从前拿到关中的是宇文泰。”
嘉语没有见过宇文泰,就只听说过。从前周乐几次出征都是与他交战。关中贫瘠,宇文泰凭关山之险,与周乐周旋近十年,互有胜负。可见能耐。贺兰袖还说最后他赢了——虽然这个话当不得真。
周乐明白她的想法,宇文泰这次也来了相州,他手下兵甲不如陆四。以他眼下实力,最佳选择是打败朝廷军,拿下洛阳,如此,自然无心顾及关中。那块地反正是拿不到,不如抛出去当个诱饵。
二桃杀三士。
如果宇文泰确实还如前世一般,会选择占据关中的话。
虽然关中险峻,易守难攻,丢了以后是个极大的麻烦。不过,如果眼前这关过不去,还谈什么以后。
无非取舍,是剜心头肉,还是医眼前疮——如果能说动陆四退兵,确实胜算又多上三分。身为一军统帅,周乐生平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取舍,自然不难决断。所以方才有了这晚的会面:成与不成,总要试试。
他是装得漫不经心,就好像只是拗不过三娘异想天开,跟过来捣乱看笑话,以降低陆四的戒心。
嘉语笑道:“剩下的,就看表姐的本事了。”
周乐牵着她下楼,顺口问:“当初陆皇后……当真是先帝示意?”
嘉语摇头道:“自然不是——是表姐在凤仪殿里设局,借陆皇后的手杀我。她那时候还一心想着吴主,怕我坏她的事。”
最后还是被她坏了事,周乐心道,这时候回想陆四的表情,不由笑道:“三娘是很会骗人。”
嘉语道:“我没有骗过你。”
周乐转眸看住她,忍不住问:“当真?”
嘉语认真想了一会儿,良久,方才吞吞吐吐说道:“有、有过一次——”
周乐惊道:“什么时候?”他还真没想过,三娘骗过他。骗了也就骗了,哪里有这样老老实实招供的。
“正始四年,”嘉语略低了头,这时候他们已经出了酒楼,外头有月光,薄得像早春,“在信都的时候,我在阿兄帐中,宋……吴主来见我,问我为什么不肯答应与他订亲,我说我做了一个梦……”
周乐也想了起来。
“……你说让我等你,”嘉语微叹了口气,“我当时说……好。”
周乐心里一沉:“难道三娘当时心里想的是不好?”
嘉语摇头:“我那时候想,你从前,也是先从贼,后来才到我父亲帐下。如果不是我父亲——我那时候想,我再活一次,怎么都不能让父亲再出那样的意外——”她父亲还真是没有再死在元祎钦手里,他死在了元昭叙手里。
周乐握住她的手。
嘉语深吸一口气:“……如果没有我父亲格外提拔,周郎仅凭着军功要做到大将军,恐怕要很多年。这中间,周郎自然会遇见娄娘子,自然会与她成亲……”
周乐奇道:“怎么三娘竟然会觉得,我见过三娘之后,还会与二娘成亲?”
嘉语道:“那是你不知道她的好。”
娄晚君能辅佐他从一穷二白,到后来权倾天下,自然是个能干的女子。她能吃苦,她不能;她性情坚毅,有识人之明,嘉语亦自认不及。
周乐笑道:“我不知道她的好,我知道三娘的好。”
嘉语:……
这家伙是刚才吃了蜜,说起话来真真听不得。
一时红了脸,啐道:“油嘴滑舌!”
“既是三娘自个儿都不信,”周乐又问,“那三娘怎么又应了我。”
“我也不知道,”嘉语苦笑道,“你当时那么问,我就那么应了,大概是昏了头——”
周乐不由大笑,那时候萧阮前脚才走,三娘后脚就应了他,那还有什么缘故:“无非是……无非就是三娘不能拒绝我罢了。”
嘉语:……
嗯,有人脸皮厚,厚得可以拿去砌墙了。
.....................................
陆俨眼圈发红,周乐和华阳如今就在眼前,拿下他们,这仗就算是打完了一半。
“陆郎——”贺兰袖抓住他的袖子哀求道,“我娘在他手里。”
陆俨心道你娘这等水性杨花之人,死活有什么可惜……偏是熬不过她哀求,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汇进人.流里,扬长而去。
他们是算准了手里捏着宫氏,袖娘就是拼了命也会拦住他。
他转头看住贺兰袖,却问:“四娘——到底是怎么死的,阿袖,这一次,你不要再骗我。”
如果不是贺兰袖从头至尾比他还吃惊得厉害,他几乎要以为是她与华阳公主串通了。当然那不可能是真的,他想,华阳公主想要袖娘的命也不是一次两次,周乐那个恶魔更是囚禁了袖娘近一年。
他们还拿她娘威胁她,袖娘虽然是个软和性子,但是这脸已经翻透了,怎么可能串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卡卡君投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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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韩陵之战
整晚都睡得不好,总在做梦, 梦见四娘跟着父亲来边关看他, 那时候她小, 黑黑瘦瘦的,也辨不出雌雄。
他教她使枪,枪重,压得手都抬不起来。
后来她还是喜欢使枪。
但是后来就见得少了。他常年在边关, 回洛阳少。妹子长大之后,也不能再随意出门, 最多就跟着母亲、婶婶走走亲戚,或者去寺庙里礼佛上香。不知道为什么, 那年进宫给太后贺寿会轮到她。
等闲是不会轮到她的, 祖母嫌她粗笨,不爱带她。偏那年就带她进了宫。
不知怎的被天子看中。如果没有, 正始五年也该及笄, 父亲在亲友故旧里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郎君,这辈子也过得下去。
但是突然——就戛然而止了。
她没有了后来,整个家族都被她扯了个趔趄。当时那种大厦将倾的惶恐,他至今仍然记得。
谶, 凶谶。他陆家是将门,当然也讲究,谁不指望出征时候有个好兆头, 但是没有, 也是认的。天子既然是已经金书玉册立了她为皇后, 却为什么还为了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致她于死地?
天子,却原来是天子。
上位者的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李御史……”袖娘怯怯地说,“陆郎还记得李家吗?”
当然记得。
李家权势,尤在他陆家之上,然后呢?一朝灭门。都说那血流得,整条街都是腥气。原本以李家的门第,便是赐死,也该是鸩酒白绫。连这点体面都没给。父亲竟与他说:“幸好四郎当年决断得快。”
快,也送了大半个家底出去。李家不过得罪一个郑忱,当初四娘是把太后天子始平王全都得罪死了。
然而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要立她为皇后的是太后天子,她有什么选择;出事的是礼服,她能有什么办法;横竖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人——
世人都希望得到上位者的赏识,换取荣华富贵,但是在那些飞来横祸面前,李家的门第,于家的权势,他陆家世代的忠诚,如今想来,都是笑话。
你永远揣摩不到上位者的心思,不知道怎样做才对,也永远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犯下的错误,要用家族和人命去填。
相州这场大战,赢了,天下俯首,元祎修坐稳皇位,然后呢?然后收拾河山,州县也好,边关也罢,都是他的。收天下权柄,再不容人坐大。到那个时候,他这里趁乱得到的人马、兵甲还保得住吗?
不堪细想。
那如果——让他输了呢?元祎修已经输了广阿之战,再输了这场,势必输掉天下对他的信心。周乐拥立了始平王世子,自然是要进京。始平王世子要想坐稳皇位,又须得重新来过,从洛阳到州府,收拢人心。
区别就在这个时间差。
他在这个时候想起贺兰袖的那些话,他手里有豫州,再得了关中,就有了战略纵深,如果能拿下蜀中,那是帝王之资;拿不下蜀中,也有了议价的本钱。秦皇汉族都是自关中起兵,而后得天下。
他心里在君和臣之间徘徊,一时想那万万人之上,再不须惶恐被人一句话赐死;一时又想他陆家世代忠良,四娘无辜惨死;一时又想道他这里要是退兵,他一家老小都还在洛阳,岂不任人屠戮?
他举棋不定,而长夜渐渐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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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二年三月二十六日,元昭叙亲率三千轻骑夜袭邺城,不克而走。
二十八日,周乐以李愔守邺城,亲自率军渡漳水而至韩陵,背山布阵,驱使牛驴堵塞退路,与元昭叙决战。
周乐以周昂为左军,嘉言所部为右军,自己亲率中军出击。初战不利,元昭叙趁机猛攻,嘉言领五百骑脱离军阵,与元昭叙前锋交手,元昭叙早听闻周军中有一支鬼面军悍勇非常,这时候杀到眼前来。
混战中嘉言的面具被打掉。当时人头攒攒,元昭叙远远看见那将士身着金甲,满面血污,然而俊眉修目,恍惚竟有始平王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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