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笑道:“三娘今儿怎么得闲?”
嘉语笑不出来,往左右看了一眼。谢云然身边只有四月和七月,都是可信的——也是必须带走的人。
便说道:“城里起了乱子,哥哥让咱们先出城去躲躲。”
“出城?”谢云然吃了一惊,脸色就变了。她虽然不曾掌过家,心思却极细,嘉语前些日子的准备她虽然不曾目睹,却都听在耳朵里,知道便是城中有乱,也是无妨的——不然三娘早把她送回谢家了。
怎么就到了要出城的地步?
又想起有半个月没有见过昭熙了。她知道昭熙忙,忙起来回不了家也是有的。三五十天……但是半个月,从未有过。她原想过要问三娘,又怕三娘笑话。这时候顾不得了,扯住嘉语的袖子厉声问:“你哥哥人呢?”
“在宫里!”嘉语脱口道,“是任九哥哥来传的话!”
“三娘你莫骗我,城、城里动乱,你哥哥怎么会在宫里——”谢云然脸色一白,豆大的汗珠登时就落了下来。
“姑娘、姑娘!”四月叫了起来。
“谢姐姐!”嘉语的脸色也开始发白,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来人、来人啊!”她也叫了起来,院子里的人开始奔跑。
一场兵荒马乱的序幕——
.............................
嘉言心里虽然慌张,毕竟这还是她从小长大的洛阳。从始平王府到皇城,是她这辈子走过最多的路,没有之一。虽然素日坐车走的官道,但是她也是打小淘气过来,远路近路自然摸得门清。
街面上还没有开始乱,有妇人挑着担子带着孩子赶路,孩子一蹦一跳地,担子上青菜叶上挂着水珠。
太阳慢悠悠往头顶赶。
嘉言也不知道嘉语哪里得来的消息——当然阿姐不会骗她。她心里还是乱,不知道姨母和母亲是不是已经得了消息,还有哥哥……最好她们已经得了消息,哥哥已经被放出来——那就不是这般光景了。
破城。
洛阳这么坚固的城,怎么会破?她不知道。那该有多少兵马啊,她想不出来。那该是如传说中的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地往城墙上爬,箭射完一轮又一轮……人一层一层往下掉,又一层一层往上爬。
阿姐说不要恋战,应该是说给哥哥听的,她想。淡金色的阳光照在睫毛上,折射成七彩的小球,她有一点点恍惚。
嘉言还只是慌张,王妃眼下是六神无主。她已经得到了消息——有守城的将领飞驰入宫,报告城门失守的消息。
但是这当口,太后不见了。
更可怕的是,据琥珀、赤珠反馈,四天前昭恂登基之后,太后就不见了。王妃气得要发疯——也许是恐惧得!这近三个月来,宫里上上下下都是她打理,忙得脚不点地,阿姐呆着就好,还能不见?
整个皇城都几乎被翻了过来。
更多的消息在她面前汇聚。太后不对劲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约是从十一月下旬开始就不断地、不断地像在躲避什么。德阳殿里这么多屋子,太后换了一间又一间,不许点灯,也不许任何人进去。
除了……郑侍中。
太后像是起过意想要去宝光寺礼佛,但是最终没有去成。也许是因为嗣君的事走不开。
“郑三人呢?”王妃口不择言,都懒得称官号了。
“不、不知道。”底下人都这样回答。要仔细追究起,郑忱不见也有三四天了。王妃惊得面如死色,几乎是瘫倒在地。
完了……这下真完了。
到嘉言如旋风一般卷进来,王妃方才又稍稍醒过神来:“出城?”出城避避是个好办法,王妃挣扎着要起来,又跌坐回去,“你姨母她、她不见了!”她抓住女儿的手,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
嘉言也是一惊:太后不见了?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嘉语再三吩咐她把王妃和弟弟带出来,却只字不提太后。也许阿姐对太后软禁哥哥,心里怨恨?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然后立刻抓住了它:“哥哥!”
“什么?”
“把哥哥放出来!”嘉言叫道。
王妃这才如梦初醒:昭熙……是、是该把昭熙放出来。奇怪,城怎么这么快就破了,元祎炬人呢?这时候是来不及多想,一迭声吩咐下去:“去、去把世子带过来!”她把昭恂往嘉言怀里推。
昭恂有些日子没见到姐姐了,喜得嬉笑。
“母亲找我?”王妃话音才落,外头就走进一个人来。不是昭熙却是哪个,“……阿言来得好快!”
竟还有心思说笑。
王妃这时候顾不上问他怎么出来,也顾不上问他几时出来的,只急急说道:“二郎,太后不见了!”
昭熙眉头一拧,这个在他意料之外。只说道:“阿言你带母亲和三郎先走——外头有人接应么?没有我找人送你们。”
“有!”嘉言赶紧应道,“建春门外有五十人,是跟我过来的,还有上安门外有四百部曲,阿姐说护送我们去东郊的庄子。”
“那就快走吧。”昭熙说。四百五十人,三娘给自己留了一半,就是兵分两路——三娘顾着云娘呢。
“可是太后……”王妃眼泪都下来了。她知道昭熙对太后没多少感情,但是嘉言不一样,太后待她有多好,“阿言——”
“我留下来找太后。”昭熙说。
“哥哥!”嘉言惊叫一声,“阿姐叫我与你说不要恋战!”
“哪里到这份上了。”昭熙笑道,“好了你们快走吧。我手里的人,守个皇城还绰绰有余,实在守不住,突围总是够的。你们走了我才放得开手脚。”
“二郎,”王妃心慌慌地,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说,“你一定把太后找出来啊,太后她、太后她并不是……”
“我知道了。”昭熙说。他猜王妃大约是想与他说,太后并不真心想要剥夺他的职权。当时不过权宜。其实不必王妃说这些,他都必须把太后找出来。太后落到元祎修手里,可发挥的余地就多了。
……原来是太后失踪,怪不得昭恂登基之后,他没有立时被放出来。
他并不清楚怎么会到如今这个局面。元祎炬对羽林卫的掌控力虽然不如他,也是数得上的。任九、郭金进宫来找他,说南阳王不见了。羽林卫中谣言四起,群龙无首,人心涣散,各自为政。
再说城门,那真是匪夷所思——洛阳什么时候这么容易下了?元祎修才多少人?难不成先头传闻的七千是假消息,实则吴国倾巢而出?如果吴国倾国来犯,那自豫州到荥阳一路防线都是死的么?
昭熙比嘉言知道得多,临战经验也更为丰富,所以很快就推断出来,元祎炬失踪多半是被拿下了,羽林卫失控应该是有人鼓动;既然连羽林卫都能收买和策反,想是城中早有内应,那么城门多半也是从内打开的。
不然,破城哪里能快到这个地步。
为天子复仇,扛得一手好旗——天子不就是被他们兄弟坑死的么。昭熙心中冷笑,然而也不得不承认,太后连续的昏招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他这一路走来,已经把任九和郭金都派出去集结人手了。不知道成制的还能召回多少。守住皇城问题应该不大——但是没这个必要。一座空城,元祎修要拿拿去。他找到太后,带上玉玺,就可以走了。
至多两个时辰。昭熙盘算着。
也幸亏嘉言及时进宫带走王妃和三郎,告知他家中消息,解除了后顾之忧。昭熙目送嘉言和王妃的背影消失在驰道上,对琥珀说:“把各殿作司、尚书、大监、侍中、小黄门通通都给我请过来。”
琥珀领命而去。
不过片刻,德阳殿外就林林站了各色服饰的女官与内监,压压有百余人。
昭熙跨出门槛,横地一眼过去,多少人身上有些冷飕飕地。虽然未必个个都认得他,却个个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杀气。
“烦劳琥珀姑姑给我点一炷香!”说话却是客气。
琥珀应声,拈了支香点上。
昭熙这才对了众人开口道:“各人清点各人的宫殿,及殿外五百步内,到这炷香点完,还没有找到太后或者郑侍中,作司死,尚书、侍中各升一级。以此类推——各位应该不会想让我有点第二炷香的机会。”
在场诸人多少也是见过世面,见过凶的,没见过这么横的——已经有人嚷了起来:“那要万一太后和侍中都不在宫里呢?”
昭熙回头看了一眼香。
众女官、内监一哄而散——还问什么问!明知道这位不打算讲理了,还问什么问!知道的知道是始平王世子,战场上杀了多少个回合人头滚滚,还在乎多杀几个么。不知道的也知道这位惹不起。
昭熙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阳光明晃晃的,天蓝得十分明澈。找到太后就往北走,元祎修能这么快到洛阳来,和豫州、荥阳一线放水脱不了干系。羽林卫在京中尚可,离了京就是条死蛇,不可倚仗。
——他和元祎炬已经是下过功夫整顿,但是当时整顿至多也就是拱卫京师,还真能让他们出去?
元祎炬如今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三娘带云娘出城,可一定要顺利啊。
所有人……几乎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忘记了宫里还有太妃、皇后、嫔妃与公主。包括那个曾经皇位一日游的小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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