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正院的样子,只不知为什么,三娘选了这么偏一个院落给宋王养伤,一闪而过的念头,也没有深究。
之先连翘就已经吩咐下去晚膳,到谢云然到这里,晚膳已经布好,菜式不多,却十分精致,谢云然向连翘道谢,连翘面上甚是尴尬:“谢娘子远来,本该我家姑娘尽地主之谊,是我家姑娘失礼……”
谢云然叹了口气,止住她的话头。
一顿饭吃得终究索然无味。
到饭毕,连翘建议说:“天色已晚,谢娘子不如暂且住下,索性这庄子屋舍甚多。”谢云然自然是应了。
..................
安置的屋舍也是精巧,嘉语无心吩咐,显然是连翘用了心。
奈何任谁经了今儿这几场,也都会睡不着。谢云然好不容易才稍稍从毁容的阴影中挣脱出来,嘉语又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如果不是她并不笃信鬼神,大约会忍不住燃香祷祝一番了。
这时候只是瞧着窗上月色。
冬天的月色远不及秋夏,秋月清爽,夏月皎洁,冬天的夜里,连月亮都像是蒙了一层霜,让人恍惚觉得吹一口气,再用袖子擦擦,兴许能摘了当镜子用。然而镜子里照见的形容,大约也是个愁眉紧锁。
不知道三娘后来用了晚膳没有。
“笃笃笃、笃笃笃——”
谢云然一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过了片刻,又响了起来,这次听得清楚,那声音发自于窗下,窗纸上月光冰凉。
“笃笃笃、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笃——”
响声这样有节制,或者说,响声这样斯文,谢云然披衣起身,推开窗,月光里冻得冷白的一张脸,眉目却如画。
贺兰氏。谢云然半是意外,半是不意外——她原以为会是苏氏。不过想想也对,苏氏白日吵了那么一场,又闹着要寻死,三娘虽然没有吩咐,始平王府的侍卫却是晓事的,不会这么快放了她。
三娘虽然话撂得狠,真要眼睁睁瞧着她自尽,怕也不能——就算她不顾忌苏氏,总也顾忌宋王——无论他是生是死。
谢云然就这么眼瞅着她,不开口,不发话,贺兰袖心里也有些发毛。自从她接受萧阮死亡这个可能性之后,她的整个世界就被颠覆了——对于原本她大有把握的人和事,忽然就失去了信心。
这个世界不为谁存在,不为三娘,不为萧阮,自然也不会为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可能脱离原来的轨道。她拼命地想要抓到一根稻草,但是这时候,却连一根稻草都找不到。或者说,能找到的,都是稻草。
想到这里,她面上流下两行清泪,冰凉。
谢云然道:“贺兰娘子……”
“宋王她——”贺兰袖咬住下唇,眼泪更加汹涌,却仰起头,双目凄凄地看着谢云然,“我知道我不该问……不该教谢娘子为难……不该赖在山上不走……不该……”
谢云然叹了口气,三娘不喜欢贺兰氏,她也不喜欢。然而说到底,生死这样的事,对于她们来说,无论是她,是三娘,还是贺兰,都太沉重。
“没什么该不该的,进来吧。”谢云然说。
贺兰袖却只摇头,一双妙目迅速往两边一转:“三娘她、她不喜欢……”
谢云然沉默了片刻,这窗外风冷如刀,霜冷如冰,经久了怕是会得病:“贺兰娘子想知道什么?”
“宋王他……还好吗?”贺兰袖哽咽问道。
谢云然迟疑了一会儿,狠心道:“不好。”
不好。贺兰袖觉得自己的心又沉了一沉,渐渐的,就沉到了底。谢云然是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君子不打诳语。她信她,更胜过重生的三娘。一时间所有真的假的悲凉都翻了上来,夜冷得让她发抖。
“那三娘打算怎么办?”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奇怪,她竟然还说得出话,声音里一点抖意也没有,只是空,空得有些远,空得像是有回声,像是别人在说,别人在问,别人在关心。
谢云然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停了片刻,忽又道,“苏娘子、苏娘子倒是说要带宋王回金陵。”
活的萧阮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回金陵,回金陵的只能是死的萧阮,死透了的萧阮,甚至是骨灰……贺兰袖怔怔地想,两个眼睛里空空的,空得她能看到无数雪白的骷髅,一个一个倒下去,扑倒在她面前,铺成一条路。
她从前走过的路,看来,这一世,还要再走一遍。
她这样想着,眼睛下面就流出两道血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两汉到隋唐妹子流传下来的名字还挺多,不像后来宋明礼法厉害,但是也一般不会对外传……
比较常见还是姓氏加排行,比如公孙大娘。
不知道谢道韫行几,要是叫谢大娘那可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_^
宋明也留了一些名字下来啦,比如李清照,啊她的名字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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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无法无天
深冬的洛阳城,从天色到城墙, 都阴沉得厉害, 这样疲惫的季节,连流言都滋生不起来, 不过那也得看什么级别的流言。比如最近这桩, 就让很多人津津乐道, 就是冒着寒风,也要去听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
说真的,这么好的题材,就是贵为天下之中的洛阳, 也近十年没有过了, 上一次, 上次这样的狗血还是彭城长公主的婚事——而如今这桩, 巧得很,也和这位长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平头百姓也就罢了, 连贵人圈子说起来,都兴致盎然。
“听说了吗?”
“唉,怎么能不听说呢,都闹到金銮殿上去了。”金銮殿是个夸大其实,也就是闹到显阳殿而已。
更准确地说,最初是在咸阳王家门口。咸阳王的家门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近得去的, 虽然这位前儿被撸了官职, 闭门思过, 但是简在帝心——不对, 是简在后心,迟早还会起用,这大伙儿心照不宣。
“那样娇滴滴一个小娘子啊……”天子脚下的闲人说得那叫一唾沫横飞,贵人家就矜持多了,“……是始平王家的贺兰娘子,和华阳公主一道进的京,去年太后寿辰,还留在宫里住了几个月。”
被留在宫里住上几个月意味着什么,贵人知道,底下人哪里知道,开口就是:“那可是皇亲国戚,平日里多看一眼都是罪过,就这么披头散发冲过来,一头撞在咸阳王的车驾上,头破血流,喊着王爷救命!”
闲人的嘴多半靠不住,但要说完全没有根据也不尽然,至少贺兰袖那天确实是披发跣足,喊王爷救我!把咸阳王吓了一跳,上次她是被人追杀,这次又被人追杀,这贺兰娘子,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
答案是,华阳公主。
贺兰袖哭得楚楚可怜,口齿却还伶俐,是欲说还休,也是欲盖弥彰,总之她小心翼翼,但是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有,却让人懂了:华阳公主逼她给宋王殉葬。
殉葬这种事,历来都有,不过从来都只有正室逼着姬妾殉葬——通常是没有生育的妾室,但是贺兰娘子……一来还没有过门,便过门也是明媒正娶,并非买来卖去的姬妾,二来,华阳公主——凭什么?
咸阳王气得血都冲了上来——这不是仗势欺人吗!华阳算是他萧阮的什么人,怎么能随随便便……逼自己的表姐去死!这宗室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当时吩咐左右把人通通拿下,一并提溜到朝上去,与始平王对质。
按说咸阳王手里有贺兰袖,又有被他及时拿下的始平王府亲卫,一个一个传上朝堂,事情是明明白白,奈何始平王偏拉得下脸,慢吞吞地道:“空口无凭……总要问过三娘,才知道真假。”
合着贺兰氏说的不算,他始平王府侍卫说的不算,单单只有他家三娘说的话才叫人话!咸阳王也是一口老血。还不知道华阳会怎样抵赖呢,咸阳王对这个不知道疏了多少代的侄女,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逼问道:“既如此,王兄何不请华阳来?”
始平王一脸沉痛:“萧郎如今生死未卜——”
“既生死未卜,华阳又何至于逼人赴黄泉?”
始平王脸上越发沉痛:“萧郎如今生死未卜,咸阳王这样护着他未过门的妻子,又算怎么回事?我恍惚记得,贺兰氏上次就是被咸阳王……抱进了猎场?”轻描淡写,倒打一耙,勾起无数人的八卦欲:
原来咸阳王和贺兰氏还有这等渊源?说起来男未娶,女未嫁,也未尝就不能成事了,横竖宋王如今只吊着一口气——便生龙活虎,能与咸阳王比?只怕宋王头顶上早绿成了草原,没准华阳公主就是看出了这点,才非要逼表姐去死呢?
不然实在没有道理啊!
再偷看这贺兰氏,虽然蓬头垢面,但是怎么说,荆钗布裙,难掩其色——这楚楚风致,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咸阳王气得脸色发青。
客观地说,他三番两次对贺兰氏伸以援手,当然与贺兰氏姿容出众有关,一个衣裳褴褛,又容貌平常的女子,是无论如何都到不了他面前的——早被左右轰得远远的了。但要说他垂涎贺兰氏的姿色,那也是六月飞雪。
他王府里又不是没有美人。
眼看着这金尊玉贵的两个王爷撕破了脸皮要大打出手,朝臣对这种儿女私情,又八卦兴趣多过主持公道,把个朝堂吵得和菜市口一样,皇帝实在看不过去了,下旨着人上山,请华阳公主回城分说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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