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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 完结+番外 (绿梅枇杷)


也不应声。
好在昭熙也没指着他应,顿了片刻,又道:“谢娘子约了我来,却为什么不见人?”
元祎炬:……
完蛋了!
这个十三郎好生不知轻重,半夜爬墙也就罢了,还扯上人家小娘子!当他谢家好惹?就算是真……那也能做不能说呀!
元祎炬整个人都沉默了。
好在昭熙虽然胡闹,说完这一句,也就不再声响。眼珠子又乱转起来。这间屋子不大,也无半分装饰,却有床,有桌,有坐具,香炉,虽然简陋,倒不寒酸,心里越发有底——这大约是谢家人禁足之用。
过了一刻钟,听得外头轻轻“啊”了一声,一些细细的碎语,声音太轻,却是听不分明。
昭熙低声道:“……好了。”
元祎炬还有些糊涂。又过了半盏茶功夫,果然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不多时,门“吱呀”一下开了,走进来两个面目冷峻的青衣仆人。到跟前,也不言语,一反手,就是雪亮的刀尖一亮。
虽然元家兄弟心里有底,对方不至于鲁莽害了他们性命,事到临头,还是免不了面色一白。
却是割断了他们腿上的牛筋索。然后一手一个,提溜起来。元家兄弟被绑了整晚,陡一站起,未免双腿发软,差点又摔了回去。被那两个青衣仆人背后推了一把,好歹稳住,踉跄向前,出了门。
出门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阳光刺进眼睛里,不由自主眯了起来。两个人被推搡着,踉跄走了有近千步,转个弯,被推进一个偏厅,布置得颇为雅致,有极淡极淡水仙的香——然而这时节,却哪里来的水仙?
堂上正中坐的中年男子眉目清俊儒雅,颌下一把美髯,打理得整齐。束发,没有戴冠,随意插一根旧银簪子。灰蓝色袍子,袖口和领口,隐隐泛着光——想是纹绣里掺了银线。
“大约就是谢祭酒了,果然好气度。”元家兄弟虽未能言语,却不约而同作如是想。
昭熙手心里沁出汗来。
谢祭酒漫不经心瞧了他们俩一眼:“醒了?”
元家兄弟在他的注视下,不约而同低头去,齐齐应道:“醒了。”
“怎么老夫觉得,两位还没醒透呢。”谢祭酒道。
“啊?”元家兄弟不知道谢礼卖什么关子,又齐齐抬头来,迎面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又湿透了。
昭熙:……
元祎炬:……
两人昨日劳神,夜里醉了酒,又被绑了整晚,正腹中空空,冷不防再一盆冷水,双双打了个寒颤,脸色里都透出青白来。谢礼从昨晚淤在心里的一口气,到这会儿才稍稍散发出来:这两个兔崽子,敢爬他家的墙!敢败坏他女儿的名声,不给点厉害瞧瞧,是不知道马王爷生了三只眼!
口气却温和得紧,谆谆如教导学堂学子:“方才是谁说的,我女儿约了他来?”
“我!”
“我!”
却是两个人抢着应了声。
谢礼被气笑了:还抢着认——合着是以为有什么好处吗!
昭熙看了元祎炬一眼,元祎炬却不看他。昭熙道:“九哥不必为我顶罪,我说的话,自会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我一早就说过,我娶媳妇儿不用助攻……
三娘:嗯哼,活像没有我你还能见到你媳妇儿似的……
哥哥:我就想知道,没我给你打掩护,你怎么和咱爹交代小周……
其实良贱不婚倒不是自古,只是南北朝到隋唐讲究这个,往上数不忌讳,往下也渐渐放宽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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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有子夜来
元祎炬想的却是:瞧着这谢祭酒棘手。十三郎为了脱身, 拿这话激他,怕是想差了。
他是孤儿,全无家底,婚姻之事, 原本就艰难,坏了名声不过是更艰难一点罢了。当然如果仕途上有所作为,那又两说了。毕竟他是男子, 最多是风流罪过, 无伤大雅。倒是十三郎, 这要捅出去, 始平王能饶他?就不说始平王妃并非他生母了——他是以己度人, 因自个儿嫡母手段狠辣,便以为全天下的嫡母都是如此。
他愿意顶这罪,固然是因为昭熙的义气, 也未尝不是怕昭熙出事,失爱于始平王,他接下来想要收服羽林卫的一番心思, 可又落空了。
原来这俩小子是兄弟, 也对,瞧着眉目里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仿佛。谢礼饶有兴致地想,要不是牵扯到他女儿,他这会儿恐怕还有心情赞一声手足情深。
谢家如今就只有谢云然一个及笄的小娘子, 谢礼对这个长女极有信心, 自然不会信什么有约夜来鬼话——虽然这两个小子确实长得一表人才——他也和元祎炬一样, 料想这不过是他们为了脱身,情急编出的鬼话。糟践他女儿的名声来脱身,可恶、可恨!
果然,当中那个年长的开口便道:“是小子鬼迷了心窍胡说八道——”
“我来……是为了见谢娘子不假!”昭熙却打断他,大声说道。
元祎炬:……
谢礼:……
“我家姑娘哪里得罪世子了,世子要这样血口喷人!”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谢礼背后的屏风后传来,饱含了忧愤,也许还有更多的伤心,调子高得近乎尖叫了。
是四月。
只出了这一声,戛然而止——显然屏风后还有其他人。
谢礼目光犀利地直劈过来,片刻,却笑道:“看来,是还没醒啊。”微抬手,又一盆冷水从天而降。这水质地似与先前不同,昭熙耸了耸鼻子,失声叫道:“酒?”
自然是酒,还是好酒,酒香芬芳,扑鼻而来。
谢礼冷哼一声,手上火光一闪——元家兄弟到这会儿才看清楚,原来他一直握在手里把玩的,竟然是一只火折子。“咔!”火光又闪了一下,昭熙和元祎炬额上都淌下汗来:这要有个失手——
谢礼温和地道:“我再问一次,是谁说的,昨儿晚上,我女儿约了他来?”
“我!”元祎炬叫道。
昭熙反而静了下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也许还晚一点,在信都,萧阮面对父亲腰刀时候的心情。谢家诗书传家,他倒是忘了,谢家也出过武将,早几代前,还有过八万对九十万的大战——然后还逆天地胜了。
这样的家族,当谢礼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岂不是笑话。
却挺直了背脊,说道:“九哥不要胡说,明明是我要见谢娘子,请了九哥来做见证。”
这夜里幽会,还请人见证?不但元祎炬傻了,连谢礼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见证什么?”
昭熙道:“祭酒不先问我来做什么吗?”
谢礼:……
一口老血。
元祎炬眼睁睁看着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越滑越远,不得不拿出兄长的姿态来教训道:“十三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昭熙这时候已经理清楚了思绪,侃侃道,“昨儿父亲答应我,为我向谢娘子提亲。”
谢礼:……
屏风后又“啊”地一声惊呼,不对,是两声,一声惊喜,一声惊吓。
谢礼手一扬,一个东西就飞了出去。
得亏昭熙是自幼练的身手,偏头,堪堪躲过,就听得“当!”地一声响,回头看时,是个砚台——还好还好,他这个老丈人,盛怒之下,也还没完全失去理智,昭熙几乎要拍着胸口庆幸:这要丢的是个火折子……
以谢礼的好涵养,也再忍不住,厉声喝问:“既然你父亲要上门提亲,你夤夜来访,所为者何?”
他心里猜,多半是始平王看中他谢家门楣,这个小兔崽子却不知道打哪里打听来云娘毁容的风声——多半是崔家那些不省心的碎嘴子,所以摸黑过来,无非是、无非是想看一看云然的脸。
还找了人来见证!
他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这样侮辱他的女儿——便是嫁不成广阳王,难道他谢礼还不能养她一辈子?
始平王又如何,这口气,他不咽!
昭熙一抬头,看见他心目中的老丈人脸都白了,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忙道:“我、我是想来问、问谢娘子可愿意——”
谢礼脸绷得紧,拳头握得更紧,只差没一脚把面前的几案踢翻,冲上去把这个兔崽子暴揍一顿了。到底没失态,只暴喝道:“回去告诉令尊,我谢家高攀不起——来人,把这两个、两个人给我轰出去!”
他气得直哆嗦,边上家仆也早忍不住了,待这一声令下,立时上前,谁料昭熙早有准备——他是军中打磨出来的身手,未见得好看,却实用至极。一矮身,竟如一条游鱼,从两人手底下溜了出去,口中叫道:“祭酒明鉴,小子实在是、是怕谢娘子不情愿——”
“小子昨儿上午去了广阳王府——”
这小子还去了广阳王府!谢礼下意识就把这个举动归类为“寻找同盟,破坏婚约”,脸上黑得都能冒出烟来。而昭熙犹在游走。他身手远不如平日灵活,也得亏两个家仆并不敢真下狠手。
谢礼咬牙切齿道:“给我轰出去——莫要怕伤了他!”
两个家仆得令,脚下加紧,昭熙几乎要哭出来了:怎么越解释越乱呢。眼看着斜地穿过来一道青影,再躲不开——那青影却猛地往前一扑,绊倒在地。昭熙余光一扫,来得及看见元祎炬收回去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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