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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 完结+番外 (绿梅枇杷)


  如今只剩凄凉。当下盈盈福身,平平淡淡说道:“长公主谬赞。”
  “哪里谬赞了!”那位穿凤尾裙的妇人却是唯恐天下不乱,捂嘴笑道,“早听说宋王待三娘子不一般,长公主若是喜欢三娘子,何不就趁着今儿好日子,问始平王妃讨这个好?”
  明明众所周知,是嘉语缠着萧阮,到她口中,却成了“宋王待三娘子不一般”,但是在场哪个不是人精,哪个不会听话。就不说萧阮还在孝中了。一时间殿中再没有别的声息,所有目光都往嘉语看过来,如千针万针,热辣辣扎在她脸上。
  你看,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始平王妃瞧见嘉语脸都涨红了,倒很生了几分怜惜。心道:这丫头城府这样深,却闹出这么大的笑话。终究是色令智昏——也怪不得她,小姑娘家家的,在平城那个破地方,哪里见过这样光彩照人的人物。
  要开口为嘉语解围,却又措辞艰难,一个不恰当,就是此地无银,欲盖弥彰。忽见贺兰肩头微动,就要探步出去。让她说也好,王妃想。再回头瞧嘉言,嘉言气鼓鼓的,也不知道是在气那个多嘴多事的夫人呢,还是气姐姐不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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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天知地知
却是嘉语先开了口:“夫人说的宋王,莫非……是萧家表哥?”
  如果说“宋王”强调的是萧阮作为“外男”的身份,那么“表哥”说的就是亲戚了。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自家亲戚,哪能真从小到大不走动、不见上几面?
  就算是亲热,也大可以推到亲戚情分上去。
  始平王妃与嘉言也就罢了,这些日子已经见识了嘉语的口锋,虽然不快,却还能每每切中利害。
  贺兰却大吃了一惊:三娘什么时候这样能说会道了?
  ——她自然不知道,嘉语在车中,因见她俨然在座,想起从前,就备下了这样一套说辞,用来推脱她从前对萧阮的痴缠。她不认,萧阮自然更不会认,时间久了,大伙儿有了新的谈资,自然就不会再提起这茬。
  穿凤尾裙的夫人也是怔了怔,奇道:“原来贵府和萧家还联络有亲?”
  嘉语被气笑了:“夫人糊涂了!”
  这句“贵府和萧家有亲”,往小了可以局限于始平王与宋王,但是往大了说,质疑的可是元家和萧家的关系,直指彭城长公主和萧永年,那可就大大得罪了彭城——谁不知道,这嫡妻原配,是彭城的心病呢。
  果然,彭城长公主怫然不悦:“三娘久在平城,是远道而来,阿阮做哥哥的,就算多照顾她一点,难道不应该?”
  王妃适时添上一句:“萧郎是个好孩子,长公主教导得当,我家王爷也赞不绝口的。”
  穿凤尾裙的妇人也没料到始平王妃会帮着嘉语。她从风言风语中得到的讯息,只道她爹不亲娘不爱,大可以拿捏了当笑话,却不想是个硬柿子。一时大为懊悔,讪讪说了些场面话,岔开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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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渐渐来得多了。
  王妃领着嘉语姐妹,与众贵妇人一起退出了朝华殿,被女官领着,依官职、爵位站位。这一下,自然离太后远多了。嘉语这才有余暇悄声问嘉言:“那位穿凤尾裙的夫人是什么人?”
  嘉言没好气白她一眼:“是于夫人。于家不通文事,通府上下连个知礼的都没有,尽说胡话。”
  贺兰袖笑道:“三娘今儿好利的口齿。”
  元明月牵着贺兰的衣角,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住嘉语。嘉语摇头道:“我也是被逼……”
  一时间礼乐响起,姐妹几个都收了声。
  钟鼓之声俨然,依礼跪,拜,叩,起。像牵线的偶人,无非照着规矩来,按部就班,不必有忧喜——然而人生不是这样的。
  忽贺兰推她:“三娘、三娘你瞧那边!”
  嘉语目不斜视——不是她定力好,她虽然不记得,也猜得到,她当初定然是顺着表姐的目光看了过去的。但是后来沧海桑田,什么繁华都见过,什么苦头都吃过,就不再容易生出多余的好奇心——好奇心会害死人。
  嘉语道:“这是宫里,不好东张西望的,表姐忘了严嬷嬷的话吗?”
  贺兰袖不意竟被嘉语教训了,心里越发惊奇,前番后事一过心,不由想道:怎么三娘竟像是、像是换过一个人似的,莫非她也……那她岂不是知道了……知道了后来的事?
  想到有这种可能,便是以贺兰袖的定力,也不由面色煞白:她原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得天独厚,能事事洞察先机,如果嘉语也知道,如果……那会多出几多变数?
  贺兰袖试想自己与嘉语易地而处,是绝对容不下自己的!
  贺兰袖按手在膝上,抚平裙角。她对自己说:总要先试试她才知道……她是不是也……死过一次。
  ...............
  到演礼完毕,就是分赐寿宴。
  这会儿嘉语姐妹已经和王妃分开。始平王妃是有品级的命妇,这些姑娘被另分一席。
  以屏风相隔,屏那边是男子席面。嘉语记得当时有风言,说太后想借着这次寿宴,察看各家姑娘,准备为皇帝选妃。如今看来,倒有几分真。不过那和她没关系:她们这一行人,除了贺兰,其余都是宗室女。
  想到这里,嘉语眼皮一跳:从前是不是就因为这个缘故,贺兰才一定要在寿宴上出风头?视线不由自主往贺兰飘,贺兰也正看她。
  两下里目光一撞,各自心怀鬼胎,又不便移开。
  嘉语低声道:“表姐,这寿宴,可真真无趣得很。”
  这声气,又与往常一般无二。
  贺兰袖心中仍有疑惑,微笑道:“……是因为没见到宋王吗?”
  从前她也常常这样打趣,那时候她又是羞恼,又是喜欢。如今听来只剩了刺心:“表姐要和那于夫人说一样的话吗?”
  贺兰袖微微一笑:“怎么会一样。于夫人是不怀好意,我却是为你好。”
  嘉语叹了口气,道:“表姐要是为我好,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啦……叫人听了去,可不就是笑话吗?”
  贺兰袖笑道:“那咱们就不叫别人听了去,就咱们自个儿说说?”
  这些话,原是她们亲近时候常说的。
  到后来……后来……嘉语微怔地看着贺兰袖秀美的面容,细长的丹凤眼,眼波流转。红唇如蔷薇。当初,恨到极处,她也曾恨不能抓破这张脸,戳瞎她的眼睛,缝上她的嘴,彻底地……毁掉她。
  她不知道,那些恨意里,到底是因为萧阮更多,还是因为她是贺兰袖更多。
  幸而这一世,她与他的纠缠,她不必再参与。嘉语长舒了一口气:“我幼时,听父亲说过一个故事,表姐要不要听?”
  事关始平王,贺兰袖哪里有不想听的道理,却又奇怪,她与嘉语是打小一处,哪里有她听过,她没听过的。
  当时问:“姨父说什么了?”
  “父亲说,弘农杨氏在前朝,出过一个大官。有天途径昌邑,当时昌邑令是他举荐的,知他路过,当晚来见,赠他厚礼。那大官惋惜地说:‘我知你为人,你却不知道我的为人,实在可叹啊。’昌邑令说:‘这是深夜,没有人看到我的行踪,不会有人知道,这是我的心意,恩公但收无妨。’大官却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可以说没人知道呢?’”
  话止于此。
  贺兰袖想不到嘉语竟然说出这么一大篇道理来。按说,始平王教女儿“四知堂”的典故不足为奇,以嘉语平素为人,虽然说不上君子,“不欺暗室”四个字,还是做得到。但是这等大道理搬到闺中来说教,实在教人哭笑不得。
  明月却拽了拽嘉语的衣袖,问:“三姐姐,那若是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是不是就可以做了呢?”
  嘉语:……
  “都给我住嘴!”幸而嘉言仗义出声,解了尴尬,“……就到我们了!”
  明月年纪虽小,对天威之厉却是感触最深的一个。连忙就住了嘴。
  女官朝嘉语、嘉言点头示意,几个人齐齐站起,猛听得“咚”地一声,朗脆,顿时整个大殿都静了。
  是一支青玉笛,不用回头,不用看,嘉语也知道,她想要深吸一口气,像是非如此,无以镇压胸中惊涛骇浪。
  那是她的笛子,毫无疑问。
  那是她的噩梦,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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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抛砖引玉
当一切重来……嘉语仿佛能看到十七年前的自己,在所有人寂静的目光里战战。那是她第一次面圣,皇权于她,从来都是个可惊可怖的存在,她从书里看到过无数关于“天子一怒,流血漂橹”的记载。
  她不知道笛子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袖子里,更不知道它怎么会掉出来。
  而太后已经在问:“谁的笛子?”
  那时候嘉语张嘴,她以为自己能够出声,但其实并没有。她惊恐地看着那个金座上,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隔得那么远,她看不清楚她的面容,看不清楚她是高兴还是发怒。重重珠玉遮住了她的脸。
  她的脸隐藏在权杖背后。
  大滴的汗从额上滑下来,打湿她的鬓角,然后是面颊……不知道妆有没有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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