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擦过耳畔,顾长钧坐不稳, 仰面俯身被横置在马上,胃里翻滚不已,难受的要吐出来。
无人的巷道里,他被重重踢下马, 摔在地上。顾长琛立在他面前,身后是烧红了大半天空的火光和刺耳的嘶喊。
顾长钧翻身而起,想越过他冲出去。顾长琛紧紧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推撞在墙上。
“你糊涂啊!”少年的嗓音, 沙哑的音色,他头上都是汗,眼底有着深深的忧色,“助纣为虐,意图谋反,顾长琛,爹娘和嫂子都会被你害死的!”
顾长琛堵住他的嘴,蹙眉道:“我什么都没参与,你别陷害我。”
顾长钧那双眼睛,在幽暗的巷中闪闪发亮,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满是不赞同。
“长钧,哥也是没法子。我是他身边的人,我劝不住他,出了这种事,若是败了,我也是个死。”
只能破釜沉舟,助他一臂之力,成了,前程似锦。不成,……怎么会不成?
那时顾长琛也算错了。
盛王谋逆逼宫,从来不是为了富贵荣华,不是为了早早登上皇位。
他没野心,那个注定属于他的位置,他其实没那么热衷,也没那么想要。
直到很久以后,顾长琛才懂。
他震怒,他决心破宫,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心爱的女人。
说好了等他这次办好差事,就回宫启奏,像父皇求娶她为太子妃。
可这回一走,什么都变了。
归来后,得知他心上的人被父皇看中,已在一个多月前被册了丽嫔。
他想进宫去问个明白,连她的面儿都没见着,他强闯后宫,晋帝很生气,命人将他架回盛王府面壁思过。
第二回 进宫,他求母亲相助,不敢与父皇争抢,只想问那人一句,入宫究竟是她自愿的,还是父皇一厢情愿。
他爱的太深了,这辈子没想过要娶除她以外的任何人。他怀揣着要和她相守一生的梦,就这样被现实打醒。
第二回 也没见到。偶然听宫人说,她对镜垂泪,惹恼了皇上。
盛王回去想了很久。
父子相争,是丑事,他读圣贤书,学孔孟之道,知道自己无论为臣为子,都不该生了怨怼之心。
可他做不到。
那个他爱到了骨子里去的人,被另一个男人强占了,她在后宫对镜垂泪闷闷不乐。
她是否还在等着,盼着他回来,盼他去解救她?
盛王连夜入宫,向父皇秉明了心志。
雕金龙座下,他抱着父皇的腿痛哭流涕:“……儿臣只喜欢她,儿臣想用这回的功劳换父皇赐婚的。父皇把她还给儿臣,儿臣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晋帝震怒,一脚将他踢开:“你这是什么样子?要死要活,为了个女人?那是你能肖想的人吗?把朕的丽嫔送给你?你想要全天下人耻笑朕?”
他求不回来,求不回来他。
晋帝不仅不肯听他哭诉,还每每奚落侮辱他。
站在晋帝的角度,他能明白,自己的儿子觊觎自己的女人,换做任何男人也不能原谅,何况他还是帝王。他怎么可能丢得起这么大的脸。
盛王被踢翻在案前,盛王一脚被踢在胸口,从玉阶上滚落下来。
晋帝居高临下地骂道:“朕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
盛王满嘴是血腥气,吃力地抬头瞧了父亲一眼。
失望和恨在心底翻滚着。盛王决心强闯禁宫,把心爱的人夺回来。
少年冲动,尤其是感情无法控制。盛王一句劝也听不得,关了劝得最苦口婆心的太傅,纠结了手里的全部人马杀入宫闱。
乱事来得突然,城门蓦然失守,盛王是一直深受信赖和敬仰的未来储君,谁又能想得到他会反?
在两方兵士在正阳殿前厮杀的时候,盛王闯入后宫,破了丽景宫门,将丽嫔从宫里抢了出来。
他目的不在君王,也没想过要弑父,他一抢到丽嫔就飞快地后撤。
禁卫军反应很快,不远处的驻军也反应很快。顾长钧听见街头的嘶喊声越来越弱。
盛王骑马抱着丽嫔,在夜色火光中杀出一条路来。
顾长琛怕顾长钧坏了部署,趁他不备一掌将他劈晕将他遗弃在巷子里。
盛王携残部一路杀出宫门。此刻各城门都已加强了防备。
闯入容易,全身而退太难。有人提议从宣德门走,那边的主将是盛王过去的侍读。
盛王太急于带着心上人远走高飞了,他同意了这个提议。此时城中各处已开始对他们大肆搜捕。
留下忠心将领顽抗追兵,盛王和丽嫔乔装了往宣德门去。
宣德门戍卫统帅用性命全了旧年情意,盛王踏在旧友的尸骨上带着心上人朝城外逃亡。
走得没多久,也就三四天,急行军,上过战场的男人们都是咬牙强撑着,女人更是难以坚持。
丽嫔本就病弱,她生于江南,体格不如北方女子健朗。
在一家农户暂歇,丽嫔见红吓坏了盛王,冒险掳了个郎中来诊治,郎中说,丽嫔有孕了,约莫一两个月。
望着心上人苍白的脸,盛王咽下喉腔里的苦涩冲了出去。
一两个月,叫不得准。
他四十多天前去鲁地巡查前夕,暗中约见过丽嫔。
他才走没几天,丽嫔的兄嫂就设计将丽嫔送到了御前。
他冒死逼宫时,丽嫔已经在宫里耽了有一个来月。
盛王发狂地跑到田垄里,抽刀乱砍着禾苗。
忠心的属下劝他:“丽嫔身子吃不消,如今宫里派出的人追的紧,为顺利逃脱,不若先将丽嫔留在此地,待风头过了再悄声过来接走。”
盛王不同意,可当晚丽嫔就发起高烧来。为不让心上人冒险丢了性命伤了身子,盛王咬牙将她托付给留在京城善后的顾长琛。
**
那是顾长琛头回见到那女人。
她屈身躲在农舍里,弄花了脸遮住太过明艳的模样。
抱着肚子坐在窗边出神,顾长琛给她行礼,看她缓缓地转过脸来。
那双眸子看过来。像有电光击中了顾长琛。
那时他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出头,刚刚娶了妻房,聘的是自己老师的独女秦氏。
不过是恰到好处的一桩联姻,门第相当,关系亲近,这样的婚姻放眼京城比比皆是。
两人婚前也见过面,彼此没经历过什么山盟海誓,也不是非君不可。他甚至没好好打量过自己的妻子,那不过就是一个要与他一同留在家族牌位上的一个名字。
平生第一次,他懂得何为惊艳,何为悸动。
接下来相处的那些日子,他一次一次的刷新了自己对感情的认知。
丽嫔大多时候都不说话,她逆来顺受地接受盛王的一切安排,安心等待着盛王回来寻她,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她的气色并没因着补品而变好。顾长琛寻个隐秘的院子,将她接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小心睡着了呜呜,迟了抱歉。
第45章
大多数时候, 丽嫔都很沉默。她偶尔喊他“顾大人”,会谢过他的细心照顾。
盛王谋逆,这件事闹得很大。晋帝为此甚至病了一场。
儿子逼宫, 夺走了后宫的女人。这样的奇耻大辱, 晋帝受不住。
对外宣称, 丽嫔病逝,暗中贬谪了她兄长。
暗地里, 晋帝又疑心, 许是丽嫔不得已, 是盛王自以为是一意孤行。
那个女人的样子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当初见到她第一眼, 晋帝就知,过去自己这么多年, 都算是白活了。
她跟他的时候已经不是完璧,她沉默着,从不解释,他望着她的眼睛, 那双好像没有任何感情、望过来冰冰凉凉的那双眼睛,他贵为君王,竟不敢问,更不敢介意。
每个从失去她的梦里醒来的夜晚, 那种撕心裂肺的心痛,只有他自己清楚。
很快,盛王的行踪败露了。
一应相关人等都受到了严惩。
顾长琛也受了牵连。虽然当晚逼宫他没露面, 甚至没被抓到任何佐助盛王谋逆的把柄,但他身为詹事府詹事,没能劝谏盛王,一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晚事关西城门的探问和孟副将的死,横亘在顾长钧心头,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有些事旁人不知道,但是他知。
他能揭发自己的兄长与盛王的谋反有干系吗?
顾老夫人受命来瞧他,哭诉这些年自己的不易,哭诉兄长为着这个家努力经营的不易。主旨就是希望能为兄长保密。顾长钧心里堵得慌,京城他再也待不下去,请命随主帅一块儿去了北疆戍边,这一去就是五年。
他逃避着家中那喘不过气的压抑。逃避着对兄长左右逢源摇摆不定的人品的不齿。
而这期间,顾长琛瞒住了所有关于盛王的消息,每天抽空往那个小院跑,精心地照顾丽嫔母女。
丽嫔在等盛王,等了五年。
她恨周莺,恨因她的存在而错失了与盛王一块儿逃亡的机会。
恨她的存在,成了自己与心上人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顾长琛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周莺的生父究竟是谁,眼睁睁的瞧着丽嫔在真相与猜疑间自我折磨渐渐失了神智。他宁愿她这样,跌到地狱里,然后他自己,再来做那个救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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