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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不如盘大佬 (舴舟)


  
  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许是人终于到齐,巷口的栅门大开,车队在夜色中再次行进。
  
  002
  
  东方泛亮,车速渐缓,最后几已停滞。
  
  车把式隔着帘子递话:“刚过了什刹海,马上到禁城玄武门了,前面骡车忒多,怕是要等上好一会儿。”
  
  姝菡微睁开眼,不疾不徐回应:“不急,总要等镶黄旗、正黄旗的人进完才到我们。”
  
  车把式得了口风,索性把车拴好,靠着车厢点起了旱烟。
  
  不顾孟妈妈反对,姝菡戴好兜帽、裹紧鹿皮斗篷下了车,在渐渐泛白的天光下举目远眺。
  
  前方是紫禁城,是母亲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那里有重楼庑殿、七踏斗拱,檐顶之上是鎏金琉璃,梁枋之间有漆红画彩,仿佛一幅永远明艳动人的画卷。
  
  无数人为了名利、家族或一己之私在这华丽囚笼中尔虞我诈,不停做着困兽之斗,也只有那些时刻保持清醒的人才能活着抽身,幸免于难。
  
  孟妈妈虽然不耐烦下车吹冷风,当着外人的面也不敢言辞微微,只能裹紧棉斗篷跟在姝菡后面下了车,又时刻紧盯着姝菡的动向。
  姝菡看孟妈妈耸肩搓手的样子,动了动嘴唇,劝她上车避风的话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孟妈妈得了家主再三交代,怎敢中途懈怠,怕是担心自己途中反悔趁机走脱。
  
  姝菡无奈摇了摇头,也不多话,放眼望去,后面聚集的车驾越来越多,而前方汉白玉须弥座之后,数丈高的朱漆铜钉大门缓缓中开,有如血盆大口森然欲噬人……
  
  进了这道门,有些人要等到25岁才能再次出得宫墙,而有些人,却是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大小姐,该上车了。”孟妈妈催促道。
  
  “让我再看一眼吧。”姝菡喃喃自语,似乎有万般不舍。
  
  孟妈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片街区,看栅门处,挂着镶黄旗的徽记。

  ☆、【宫墙雪】

  天刚绽亮,就落了雪。
  雪不甚大,地面将将有些浮白,红墙金顶沾染之下,泛着莹莹光亮。
  
  长春宫和咸福宫之间的巷道里,负责洒扫的宫人们早早忙着执帚清理,另有捧着毡布的小太监候在一旁,齐齐严阵以待。
  
  不多时,先是咸福宫南边中门大开,小太监手脚麻利地把毡布铺展开来,一直延伸到长春宫北门口,另有宫人上前扣动门环,等开了门,将写着“淑”字的黄铜腰牌递给里面的守门太监验看。
  
  少顷,一列人由咸福宫有序鱼贯而出。
  
  随着首领太监的唱喏,抬着肩舆的青壮太监们四平八稳踩在铺地的毡布上。
  
  披着氅衣的宫妃在七凤金顶华盖之下,捂着鎏金嵌珐琅铜胎手炉,不动如山、尽显雍容。
  
  华盖前后又各有执素伞、凤旗并金节、立瓜与香、盥、盂、瓶等器物的宫人、仪卫。
  
  宫道足有几丈,等这边肩舆被抬进了长春宫,队尾的侍从还在咸福宫的门槛里没出门。
  这还是因非大典而未用翟舆、仪车、仪舆略有减省。
  
  红墙底下的宫人俯首跪了一地,任墙头的雪粒子被吹落在身上、脖颈子里,却仍肃容静候,纹丝不动。
  
  在东西六宫里,能用这等仪仗出行的主子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但这些宫人面上却一点也不惊诧,显然是训练有素,对这情形再熟悉不过。
  
  先皇后薨逝多年、中宫虚置。太后她老人家又一心理佛万事不问。
  如今暂理后宫的正是贤妃和淑妃两位娘娘。
  其中,淑妃虽年长却唯贤妃马首是瞻。是以两宫里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走动得甚是频繁。
  
  也幸好两宫南北毗邻,不然跑腿的小太监鞋子都要多耗费几双。
  
  有人私下里戏称,咸福宫和长春宫巷道间的青石砖都要较旁处凹上三分,也足见两位主子娘娘关系亲厚。
  
  今日是宫中小选的头一日,虽说是拣选宫人,但其中不乏有官家出身的女儿,是以淑妃一早就登门,打算同贤妃共商选秀之事。
  
  长春宫里的一等宫女素玉得了门上禀告已经候在大门口,见淑妃被她的贴身侍女芳蕊、芳慈从肩與上扶下来,赶忙迎上前去。
  
  “请淑妃娘娘金安,您吉祥!”说着半屈膝抖着绣帕行了个蹲礼。
  
  “起吧,你们主子在何处?”
  
  “回淑妃娘娘的话,我家主子正在堂屋。知道您要过来,还特意传了盏血燕在盅里温着,正等您呢。”
  
  “还是你们主子会调理人,才几天不见,你越发有大宫女的架势了。”
  
  “多谢淑妃娘娘盛赞,您留意脚下,还请屋里说话。”
  
  ……
  
  一行人穿门过院,转眼工夫就过了穿堂、到了正殿堂屋门口。
  
  素玉撩开帘子先把淑妃让进了屋,亲自帮她取下了鹤羽织金雪狐领子氅衣,又转身放在身后小宫女端着的白瓷玉骨托盘里。
  
  门外另有唤做春分的二等宫人带着淑妃的一众侍从去西边矮厦里候命,只余芳蕊芳慈两个跟进内室。
  
  绕过十二幅的镶牙檀木山水落地画屏,淑妃缓步走在最前。
  
  也不须人指引,她轻车熟路直奔内室。
  
  贤妃果然正歪在紫檀罗汉床上,由着素兰轻轻按压着她的当阳穴闭目养神。
  
  屋子里地龙烧得旺,贤妃只穿了石青色的暗纹织绣常服,脸上也未大妆。
  如果不是因为眼角的细纹,哪里看得出已近天命之年,说是三十五六也不为过,尤其是一头乌木般的秀发更是保养得宜。
  
  听见脚步,贤妃微张开眼,原本慵懒的面容上带着得体笑意:“淑妃姐姐来了,快坐,我正有事同你商量。”
  
  “看贤妃妹妹说的,有什么我能做的,直管吩咐就是了。”说着,在罗汉床炕桌的一侧坐了下去。
  
  马上有两个穿着鹅黄色缎面褙子的宫女捧着装暖盅、茶水和痰盂的托盘上前。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委实令人糟心。”贤妃揉了揉额角,语气有些无奈。
  
  淑妃闻言,将端起的冰胎青里釉漱口茶盏又放回了桌上,抬头静候下文。
  
  “昨晚上宫外递来折子,说是塔穆察家的那位格格,哦,就是小九还没过门的嫡福晋,突发急症没了。”贤妃也不卖关子,索性直说。
  
  “啊!消息可确实?”淑妃说完觉得有些失言,“这话怎么说的,九贝勒他知道了吗?”
  
  “昨晚上他在我宫里用膳的时候就知道了,倒是没说什么。我怕这孩子心思重,已经让老四这两天多宽慰他。只是这样一来,他嫡福晋的人选就要尽快重新定下来,十阿哥大婚就在半年后,这长幼之序可不好乱了。”
  
  “谁说不是,这人选的事真是耽搁不得,只是大选还要两年,这如何是好?”
  
  “我想着,今日小选的秀女,我们不妨先相看起来,若真有出众的,再向圣上请旨。”
  
  “可这出身会不会太低了些?”小选都是包衣出身,九贝勒就算再不受待见,那也是天潢贵胄。
  
  “这个倒也无妨,我们旗人何时在意过出身?朝堂上尚有包衣出身的封疆大吏,有了功劳还怕改不了身资吗?后宫更是如此。远的不论,就说贞贵人家--梅赫理氏,不就是刚从镶红旗抬到了正白旗,淑姐姐你这自灭底气的习惯可要改改。”
  
  淑妃从前也是包衣出身,后来诞育皇子有功,才抬了籍,所以贤妃才有此一说。
  
  “我省得的……九贝勒也真是命苦,所幸还有妹妹你看顾着他。”
  
  “悦嫔妹妹去的早,将这孩子托付于我,老四与他又投缘,总要替他多操心些。”
  
  “这孩子打小持重懂事,将来必是个恭顺的。”
  
  “我倒是不指靠他的孝心,只要他们兄弟手足和睦,我就知足了。”
  
  “那等会儿的阅看,我们可要仔细些了,总要给他挑个可心又知冷知热的。只是又要辛苦妹妹了,前前后后事情都赶到一起去了。”
  
  “唉,圣上突然决定把明春的小选提前到这个月,时间本就紧。数日前才放出去近百人,明春还是先太皇太后九十岁的冥寿--总要人手大办;各个王府里、宗亲家又都急头白脸跟咱们要人,还不算小九小十建府后的杂务和人选……我倒是想躲懒,可哪有那么好命。”贤妃忍不住抱怨。
  
  “妹妹放心,我们的难处,圣人心里有数,也总会体谅的,说不定到时候多顾念老四和老五些,我们这做额娘的也就别无所求了。”
  
  “托淑姐姐吉言吧,我去后殿更衣,你先在此尝尝南边儿新贡来的血燕,等会儿选阅有得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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