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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漪 (钟仅)


  江泽予穿着件薄棉袄,回答中莫名透露出一丝不舍,似乎这份青椒炒肉他连吃了三个月都没有腻。
  他说完,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你要 一起去吗?”
  纪悠之受宠若惊地抬头,成为室友一个学期,他还是第一次被江泽予邀请共进午餐,只可惜——
  “我去不了,一会儿和几个朋友有个聚会。对了,韩寻舟和谢昳是你们自动化系的吧?你应该认识的。”
  江泽予闻言蓦地停住步子,脊背似乎僵硬了半分,然而纪悠之忙着在里回消息,压根没看到。
  “你和谢……”,唇齿之间似是被粘住,后一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没能说出口,江泽予咳嗽了一声:“你和她很熟吗?”
  纪悠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说的是“她”而不是‘他们’:“是啊,我们几个是发小,基本上都住在同一个小区。”
  他一边应付江泽予的问题,一边手指飞快地在里打字:【一会儿十二点在小翠大排档啊,谁迟到谁买单。】
  发小群里迅速飞跃出好多条信息,最活跃的得数庄孰:【我他娘的这次还听你们就是孙子,前两次都是我买单。你们这帮S大的,每次聚餐都挑离S大近的,太不够意思了。这次谁先到谁买单,S大了不起啊?】
  贺铭怼他:【那是,哪有你了不起,咱们几个没本事上三本,只能委屈你了。要我说,谁吃得多谁买单,你不买谁买?】
  有钱人一贯抠门,一群富二代为大排档谁买单都能争个头破血流。纪悠之看乐了,正打算回复,却听到江泽予又幽幽砸了个问题过来:“你和……你们是朋友?”
  “当然啦,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说是不是朋友。”
  “……嗯。”
  纪悠之莫名地觉得这个“嗯”字似乎带了些许令人捉摸不透的味道,像是羡慕,又像是叹息,以至于他竟然想看一看江泽予说这个字时,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只是等他从一堆信息中抬起头,那人早就收敛了神色。
  冬天里,少年衣着单薄,孑然一身。作为一个衣食无忧、呼朋唤友的富二代,纪少爷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得劲。
  ——这小子,肯定是羡慕自己有这么多朋友!
  地主家单纯又善良的傻儿子在这一瞬间豪气冲天,他抬手拍了拍江泽予的肩膀:“吃什么食堂啊,一起去吧?小翠家大排档很好吃的。”
  他原本还担心江泽予不好意思,打定主意再劝上几劝,可话未出口,江泽予已经答应。
  “好。”
  纪悠之郑重地觉得他在这一刻拯救了一个孤独又弱小的灵魂,一边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一边豪情万丈地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我今天带个朋友来,这顿我请!】
  半小时后,小翠大排档的门口,韩寻舟像发现新大陆般指着谢昳的耳朵:“昳昳,你今天怎么又戴这对山茶花了?我还以为真被你卖了呢,都三个多月没戴了。”
  谢昳摸摸耳朵,认真点头:“是啊,因为到昨天晚上为止,我欠的债总算还清了。”
  韩寻舟信她个鬼,催促道:“你先进去吧,我去巷口等等贺铭。”
  谢昳静静看了她一眼,猜透一切的眼神让女孩儿强装兴奋的表情逐渐凝固,韩寻舟低下头:“我不是……我就是怕他找不到这家店,这不是在巷子里面么,很难……很难找的。”
  “再难找,他肯定能找到,舟舟——”,谢昳很少这么亲昵地叫她,每次这么叫的时候,就意味着连她自己都知道,接下来的话很残酷——
  “你们两家小时候定下的婚约,上个月已经解除了。”
  还是贺铭主动提的。
  韩寻舟一下低了头不敢看她,更不敢让她察觉她眼里晕开的湿意,只牵了谢昳的手,不知所措地站着。
  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和她说过,贺家那个比她大七个月的小哥哥,是她以后要嫁的人,她相信了许多年,但现在突然不是了。
  谢昳叹了口气。
  韩寻舟平时我行我素、性格洒脱,是个典型的北京大妞。但再潇洒的人,总有一块儿无法碰触也放不下的东西,比如贺铭。
  她推开门,拉着韩寻舟:“进去吧,好不好?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等会儿贺铭来了还以为你就非他不可了呢。”
  韩寻舟被她刺激到了,抹了把眼睛笑:“就是,他贺铭算哪根葱?我怎么就非他不可了,婚约解除了我可是大大松了口气的好吧。”
  两人按照群里的消息找到了包厢号,房间里只有纪悠之一人,大剌剌占了临窗视角最好的位置。见二人进来,他极为绅士地站起来给她们拉椅子。
  “两位大小姐,请坐。”
  谢昳笑,脱了大衣挂在墙上的衣架处,又摘下羊绒围巾,随意搭在椅子后面。
  韩寻舟看不惯纪悠之这装腔作势的态度,作势踢他一脚:“纪幼稚,大一都过去一半了你怎么还这么幼稚?”
  纪悠之正想辩驳,见包厢洗手间的门开了,于是隆重地指了指谢昳她们身后:“大小姐们,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室友,也是你们自动化系的。”
  谢昳和韩寻舟闻言回头,三人视线交错,两秒钟后:“……江泽予?”
  洗手间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走出来的男生个子极高,皮肤很白,削瘦的脸轮廓分明,精致眉眼向下沉着,薄薄的嘴唇习惯性抿成一条线。
  不是自动化系出了名的怪人江泽予,还能是谁?
  韩寻舟惊讶得声音都变了形,这哥们儿整整一个学期从来没参加过任何集体活动,她还以为他从来不与人交往呢。
  想到这儿,她又生起气来:“怎么纪幼稚找你吃饭你就出来,我作为咱们班组织委员,面子还没纪幼稚大吗?”
  江泽予没回答,视线越过韩寻舟,落在谢昳的脸上,一秒、两秒,挪开。短暂的停留仿佛只是在分析眼前的人是谁,又像是没记起来般自然而然地挪走了视线。
  包厢另一角,端坐在位置上的谢昳撞上他沉沉的一双眼,只觉得那两秒钟自己像是一头栽进了浓雾里,分不清来路和去路。
  她回过神来,不由自主摸了摸右耳上那颗耳钉,脑海里涌上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三个月的送餐结束,他至少今天不用饿肚子。
  她被自己莫名的想法闪到,不免失笑,他饿不饿肚子又关她什么事。
  这边韩寻舟见江泽予久久不回话,翻了个白眼扯过菜单:“真没劲,点菜点菜。”
  这顿饭吃完,除了平时最咋唬的韩寻舟话少了,并没有什么不同。贺铭作为未来律师的口才似乎完全没受到解除婚约的影响,依旧侃侃而谈;而桌上多的那个人全程一言不发,只低着头吃菜,或者说其实连菜都没吃几口。
  饭后,韩寻舟和几个男生开始拼酒,谢昳无意喝酒,便穿上大衣走出大排档。
  她推门而出,才发现外头下雪了。
  幽深的巷子里,那排列整齐的青石板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她抬起头,伸出手掌摊开,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冰凉又柔软。
  气温比中午之前又降了几度,冰凉的风窜进脖子,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谢昳忽然意识到脖子空空的。
  她转过身想回大排档,却见离她几步的距离处,少年衣着单薄地站着——他大概是出来得很急,连外套都来不及穿。
  没一会儿,少年薄薄的毛衫上就落了一层雪,他看着她,伸出手,手里拿着她的羊绒围巾。
  谢昳很是头痛,这条羊绒围巾价格甚至比一只耳钉更高,那……又该算几顿饭?
  不等她算清,江泽予沉沉开口:“谢……你的围巾没有拿。”
  谢昳抿着唇往前几步,接过自己的围巾围起来,张了张嘴:“谢谢,不过这条围巾我本来也要回去拿的,不能算……”
  不能算又欠了他。
  江泽予似是没有听清,问了句:“……你说什么?”
  谢昳摇摇头,又想起他刚刚对自己敷衍的称呼,于是翻个白眼:“谢什么谢,我叫谢昳。”
  给他送了三个月的饭,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平生第一次被如此忽视,谢昳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泽予一怔,暗沉沉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笑意,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我知道。”
  谢昳冲他挥挥手,转身离开,心里却压根不信——如果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不叫出来?
  很久之后,她才明白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不叫她的名字,他当然不好意思叫——她在某一次大物实验课后,看着他无意落下的草稿纸背面,满满一页“谢昳”二字后,如是想。
  ——再后来,那个说一半留一半、丢盔弃甲破绽百出的“谢”字,又变成了缱绻又粘牙的“昳昳”,反正他是再也没能连名带姓地叫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好几个小可爱说不知道女主的名字念什么,来跟我念,谢昳,Yi,第四声!真乖~
  还有评论关于甜不甜的问题,我,钟狗头,立志要当一名优秀的甜文作者!所以之后肯定会甜的啦~答应我,每天来看才不会错过甜甜甜!!!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叽里呱啦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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