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又问了几个细处,这才让人把她押下去,又让人带了二夫人上来如法炮制一番,二夫人也是个经不住吓的,颤着身子招待了如何跟雪凝勾连戕害长嫂的事,得到的说法果然跟流风的说辞差不多,只是她说七成的事儿都是雪凝做的,当时她心里也疑惑为什么区区侍婢会有这般大能耐,只是她太急着看郑氏跌落泥潭,便把疑问压在了心底。
她哭着的钗环散乱:“并非儿媳有意要害人,实是大嫂太过霸道,她一人独揽管家之权,儿媳气急了才会…”
沈嘉鱼听的已是忍无可忍,冲上来奋力给了她一耳光,怨愤至极:“你闭嘴!我阿娘这些年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把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照料的太好了!”
沈穆喝道:“把老二媳妇拖下去,等会我自会处置。”他看向已经听的惊呆了的沈至修,冷冷道:“老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明明沈嘉鱼那一巴掌打的是二夫人,他却觉着像扇在自己脸上一般,火辣辣的疼,他白着脸委顿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阿郑她怎么会…”
他怔怔地流出泪来:“我…我对不起她啊。”
沈穆也懒得跟个糊涂虫再多言,淡淡道:“既觉着对不起她,就去她灵前反省,我会帮你向上面告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去当官。”
……
沈穆处理完这些已经疲累至极,还是强撑着带姐弟俩在郑氏灵前上了炷香,三叔沈至齐方才一直极为沉默,等众人都走了,才露出满面的苍凉来,苦笑着给郑氏上了三炷香,唤她的名字:“阿媛…哎。”
他长叹一声,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细心用袖子把郑氏的墓碑擦了一遍又一遍,这才面色沉凝地迈出去,不想却撞上了装扮的明艳妩媚的定安长公主。
沈至齐一只脚还在祠堂里,瞧她的装束,不着痕迹地皱起眉,仍是弯腰行礼:“长嫂。”
定安涂着蔻丹的手指捻起三炷香,慢慢朝郑氏的灵位拜下,边对着沈至齐慢慢叹了声:“距你我初次相见已过了二十多年吧?咱们也都三十余岁了,而我竟成了你的长嫂,世事无常啊。”
沈至齐眉头皱的更紧,定安神色却越发伤怀,眼底甚至还有些迷怔:“当年西北战乱,父皇将我远嫁吐蕃和亲,你是我的送亲将领,我现在还记得你当初是何等的英姿勃发…哎,如今一晃二十年过去,你风采倒更胜往昔了。”她要嫁的吐蕃可汗却是个五十多岁的年迈老人,跟英挺高大的沈至齐一对比,让她恶心的作呕。
沈至齐显然没有和她叙旧的心思,皱了皱眉:“臣职责所在。”
他说完就要走,定安却又笑了笑,不过笑意有些冷,她美目扫过祠堂凌乱的地面:“上护国一大早就先拿了二房的母子俩,接着让沈至修去了郑氏灵前,又处置了那母子俩,他这般紧着发作,应当是为了郑氏夫人平反吧?”
她看向沈至齐,笑的更加古怪:“心上人沉冤得雪,你不该高兴才是,这般冷着脸做什么?”
沈至齐霍的转头,冷冷看向她:“公主慎言。”他扔下这句话直接就走了。
定安扶着婢女的手起了身,冷笑:“真够长情的,人死了还这般惦念着。”
身畔的侍女禁不住劝道:“公主,沈三郎君心里一直记挂着郑氏夫人,你再念着他也无益,倒不如想想眼下的事儿,沈三娘可快嫁入晏府了呢。”
定安面色颓败,脸上精心遮盖的细纹都显了出来,闻言冷冷道:“她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怎么总得随晏归澜去江南道待一阵,咱们盯紧了沈燕乐这个嫡长子便是。”
……
沈嘉鱼这几日心绪起伏不定,半夜做梦的时候都梦见郑氏死前拉着她的手,起来的时候枕头都湿了一片。
这天琢玉匆匆跑来告诉她:“三娘子,晏家派了几个年长的教习娘子来,您要不要去见见?”
晏府长辈怕她适应不了世家礼仪,以后成为宗妇不能周全,所以特地派了几个教习娘子来教导她。她闻言神色恹恹的:“先不见了,我身上乏的厉害。”
饮玉好奇道:“晏府来提亲那几天您不是念叨着要好好学世家礼数,怕以后在世子面前露怯吗?怎么现在又不见了?”
沈嘉鱼恼羞成怒:“瞎说什么,谁念叨他了!”
饮玉更不解了:“您说的啊,您还说要把礼数都记个周全,以后世子犯了错,您可以逮着机会罚他呢。”
她把几个不会说话的笨蛋轰出去,沈嘉鱼又懒懒散散地靠回躺椅里,这回却猝不及防被拥进一个带着清冽香气的怀抱里:“你想怎么罚我?”
第64章
沈嘉鱼乍然听到晏归澜的声音,不觉怔了下,奈何身子被他紧紧抱着,只能抬起头问他:“世子?你怎么进来的?”
晏归澜下颔被她软绒绒的碎发蹭的有些痒,却又爱得不得了,忍不住弯下腰亲了亲她的发顶:“我跟那几个教习娘子一道过来的,可惜没见着你人,我只好亲自来寻你了。”
沈嘉鱼鼓了鼓嘴,难得摆出夫子嘴脸来跟他说教:“可是按照规矩,婚前男女不得见面,否则大不吉利。”
他又亲了亲她嫩滑的脸颊,忍不住嗤笑:“婚前新郎也不能亲新娘小嘴,可你都被我亲了几回了?还谈什么规矩?”沈嘉鱼给他堵的没话说,他又想起方才的话头来,晃着她的身子问她:“说啊,成婚后你想怎么罚我?”
沈嘉鱼佯做思考:“罚你给我端茶倒水吧,若是再不改,你就去跪搓衣板。”
“那样多无趣。”他手指慢慢下移,拨弄琴弦似的在她腰间抚弄:“罚我一晚上多来几次,可好?”
沈嘉鱼初时还没听懂,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腾起一片热浪,冲她翻了个白眼:“我要去见教习娘子了。”
晏归澜没拆穿她,笑着握住她的手,略正了神色:“你祖父见过流风之后是怎么处置戕害你母亲的那些人的?”流风是他着人审问的,所以有些事他自然知道,只不过最后主谋是谁,流风至死也没吐露。
沈嘉鱼叹了口气,脸色也不免阴沉下来:“二伯母是主谋之一,她被灌了药之后连夜把尸首送了出去,祖父对外只说暴毙,沈秋容是从犯,被骗出去的时候虽然不知情,但在我娘出事之后,怎么也该猜出不对来了,她偏还隐匿不报,,甚至半分愧疚之心也无,这等丑事祖父也不能留她了,把她送到乡下农庄上,打算择一殷实的庄户人家发嫁了,其他有参合的下人,也都一一打杀了。”
她脸色难看:“我阿娘一直教导我,一家人,就算是有龃龉,终归也是一家子,她临去的时候怕也没想到就是被这些所谓的家人给害了,所以人太正派有什么用。”
晏归澜搂着她,轻拍着她纤细的脊背,温声安慰:“岳母是正派之人,她瞧见你和燕乐都出落的一派磊落,泉下自然也会欣慰的。”
沈嘉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流光说‘世家养出这批细作‘的话,局促抬眸看了他一眼,叹气:“二伯母和雪凝虽然狠毒,但两人一个是深宅夫人,一个是细作侍女,都不像有能耐设下这个局的人,可惜背后主谋还没找到,母亲尚且不能沉冤。”
晏归澜瞧出她神色有异,心头一动,托起她的下巴:“你有什么话想问我?”
沈嘉鱼摇了摇头,她始终是相信晏归澜的,既然心里无疑,何必说出来惹他烦恼呢?她摇头:“没有。”她给他看的不自在,只能转了话头:“成亲之后什么时候启程去江南道啊?大概要待多久?
晏归澜眯眼打量她一时,叹了声,这才配合她转了话头:“大约三四日后,本来待上一个月便差不多,但圣人知道我婚后要去江南,正好江南水道上又在闹河匪,皇上便顺道把这差事丢给我,估计得待上几个月。”
沈嘉鱼对皇上半分好感也无,闻言撇了撇嘴:“皇上倒是会使唤人。”
他一笑,拉着她起身:“我带你去见教习娘子。”
沈嘉鱼推了他一把:“你就别跟着去了,听说你们世家的教习娘子最重规矩,要是瞧见你婚前和我在一起,心里肯定得念叨我。”
晏归澜一笑:“这怕什么,我悄悄陪你一会儿,不让她们瞧见便是。”
沈嘉鱼刚想问你怎么悄悄陪?转眼又想到他悄没声潜入自己闺房都没人发现的好身手,她就闭上嘴,一声不吭地去见教习娘子了。
这四位娘子在她跟前倒还算谦逊,不过举手投足的骄矜还是显了出来,当中最年长的那位把想见礼的沈嘉鱼给扶了起来,顺便向她行了一礼:“我们四人不过是下人,三娘子再过一阵便是晏府的夫人了,万不可如此。”她一笑:“三娘子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冬娘吧。”
沈嘉鱼心里存了事,目光四下一扫,嘴上随意道:“哪里的话,几位娘子都是给我传道授业的,怎么能当寻常下人待呢?这一礼自然当得。”
她眼珠子一转就在窗边扫到了晏归澜的身影,他在一丛翠竹里慵懒靠着,见她望过来,笑盈盈地看她一眼,沈嘉鱼生怕被几个教习娘子瞧见,慌的忙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