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言瑨进宫的时候,姬亥不出意外还是在凤和宫。
姬亥与殷却暄一同坐在一张卷案前,案上点了只暖黄的灯,姬亥重操旧业,两个人挨在一起剥核桃。
实在点儿说是姬亥剥核桃,殷却暄光带着一张嘴来吃,顺便说说华阴公主和宣王的事儿。
气氛安详静谧又温馨,齐言瑨看了眼金黄的核桃肉,想着若做成琥珀核桃仁当是不错。
但他也没忘了正事,一板一眼的同姬亥汇报的刑场之事,念及皇后尚在,不好说的过于直白血腥。
殷却暄抓了把核桃放在小瓷罐里,打算留着当宵夜吃,又好不容易见着齐言瑨一回,忍不住问他:“小齐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成婚?月儿在你那儿过得还好吗?怎么不见她进宫来看看?”
齐言瑨在殷却暄连珠炮一样的问题下,难得还能头脑清醒有条不紊的回答:“大约在年末成婚,月儿……还不错,皇后娘娘若是想她,臣明日便带她进宫。”
殷却暄点头,小齐大人这样严肃一个人,不是会撒谎的,月儿大抵过得不错,至少应该比宫里好,不用日日给她做点心了。
姬亥上下打量了齐言瑨一番,意味不明的幽幽道了句:“小齐大人今日这头发梳的不错。”
不等齐言瑨开口,他又钳了个核桃,继续道:“若是无事,就出宫罢,宫门快要落锁了。”
“等等,江从,给小齐大人包些核桃去。”姬亥又招呼住齐言瑨,吩咐江从去包核桃,方才他就瞧见齐言瑨的眼睛有意无意瞟向核桃了。
齐言瑨行礼后便健步如飞的出了凤和宫往宫外奔,他主要还是记挂着香糯的香菇海鲜粥,滚烫的一盆吃下去,发了细微的薄汗,好像将一日的疲惫都散尽了。
他看看手里的核桃,分量挺足,除了能做琥珀核桃仁,还能剩下些做核桃露。
姬亥又剥出了个完整的核桃肉,殷却暄舍不得吃,小心的放在罐子里。
“满满吃罢,不够再给你钳,我还是能供得起你吃核桃的。”姬亥安慰她。
殷却暄摇摇头:“核桃虽然都是核桃,但陛下夹的核桃仁就是不一样,金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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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齐今日被官差衙役拦着,没能见上姜息楼最后一面,他的身体本就强弩之末,能撑到如今已经算是个奇迹。
更遑论他将所有钱财用来打点,给天牢中的姜息楼寻了个大夫接骨,自己没了银钱买药。
狱卒当日收着沉甸甸的金子,不免嘲他痴傻,都要死了,还接什么骨?
姜家众人的尸体被仵作缝好后扔进了乱葬岗内,新鲜热乎的尸体,配上黑黝黝的坟地,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耶律齐一步三咳,像个破败的老水车,下一刻就能倒在地上再也睁不开眼。
佘奴拗不过他,只能背着他去乱葬岗,大夫说主子的身体撑不过半个月了,能让他高兴点儿就高兴点儿罢。
一主一仆绕着乱葬岗走了大半圈,翻了将近三百多具尸体,才找到了死不瞑目的姜息楼,还有他妻子儿女的尸首。
姜息楼脸上身上都糊着血,耶律齐一见,咳得更加厉害了,跪在地上,用帕子给姜息楼擦脸,又从佘奴手里的包袱中翻出崭新的衣裳和发冠,重新给姜息楼换了衣裳,梳了发,看起来干净体面些。
佘奴挖了个深两米宽两米的大坑,将一家四口的尸体都抬了进去,又扬土埋上。
耶律齐坐在坟边儿,不知不觉就看着天边山头冒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红,晃得他眼晕,黑麻麻的乱葬岗好似破开黑雾,也亮堂起来了。
他呼吸急促起来,感觉自己大限将至,看着新坟真心实意的笑了笑,那张惨白的脸,衬在暖红的朝阳下格外凄美,带着惊心动魄。
“我知道你恶心我,死了肯定也不愿意看见我,更别提跟我葬一块儿。我也知道你想一家团聚……”
“你妻子人不错的,临死也没怨过你。说起来,这事儿怨我,要不是我撺掇你,你还过得好好的,好好的当你的姜家大公子,怨我,怨我……”
“你看,你现在身上穿的衣裳和我的是一样的,我还挺高兴的,就当我最后恶心你一次,毕竟我都没想着跟你合葬了是不是,咱俩各退一步……”
耶律齐碎碎念过后,费力抬了抬胳膊,示意佘奴扶他起来,临了对着坟头笑道:“你不乐意见着我,可我还想见着你,就远远看着,不打扰你们,行不行?”
四处寂静,只有晨露从草尖低落的声音。
“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耶律齐自顾自眯着眼笑了。
耶律齐趴在佘奴背上,指着远处的山头,用最后的力气去嘱咐:“你把我葬在那儿,这样每天天一亮,我就能看见他,我也不想回家乡了,这样以后他要是无聊了想找我玩儿,也方便点儿。”
佘奴背着他一步一步沉稳的走过去,他原本断断续续的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搭在佘奴肩上的手臂也垂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饿了,我真的好饿,香煎豆腐和香菇海鲜粥,呜呜呜~
耶律齐一辈子就是个悲剧,亡国小皇子,没亲情没爱情,藏好的黄金还被宣王给端了,这辈子就佘奴一个人对他好。
第67章
姬亥第二日得知姜息楼被耶律齐安葬了,耶律齐病死,耶律齐那个仆人自刎在耶律齐坟前。
他倒是没为两人可歌可泣的友情感叹,只是淡淡的让人把两个坟给刨了,抛尸荒野。
怎么全天下造反的人那么多,就你们特殊呢?还想入土为安?想得美?
姬亥处理完政务回来的时候,脑中还在想着把殷却骁找到的黄金作何用处,用作赈灾或是在各地修建粮仓。
他不是个只会谈情说爱的皇帝,当然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有利于他更方便的谈情说爱。
殷却暄伏在案上,地上和卷案上堆满了礼单和卷轴,她低头看得认真,就连姬亥进来都不曾察觉。
姬亥停在她几步远的地方,也不声张,只静静看着她。
殷却暄发髻绾的简单,她嫌梳紧了崩头皮,夜里拆的时候又掉头发,平日里只做家常装扮。杏黄色的夹袄衬的雪肤桃腮越发柔美。
眼前的人,心性好像一直都不曾变过,无论是失忆之前,还是失忆之后,又或是现在逐渐恢复记忆。
都是个没有坏心思的小丫头,或许聪明的时候不多吧,但他勤喂点儿核桃就没事儿了。
万一将来的太子不小心和他的母亲一样,是个小笨蛋,那自己就好好努努力,争取让江山永固,太子就算处理不好朝政,也能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
姬亥想着想着,忍不住嗤笑一声,殷却暄这才被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向他,惊喜的喊道:“陛下!”
“你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我都在这儿站了好久了!”
殷却暄笑着上前,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挽住他的手臂:“陛下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
“不是怕吓着你,这地上堆的都是些什么?”姬亥随意拿了她手中的纸张卷轴,上头列着珠宝器皿,大多都是成双成对,取名也吉祥的很,看起来是用于婚嫁的。
“给月儿挑嫁妆呢,小齐大人不是说年末两个人就要成婚了吗,我想着不过半年的时间了,得好好准备着,让月儿风风光光的出嫁。
都说嫁妆和娘家就是女子在婆家的底气,虽然月儿不会有个难缠的婆婆,但她也没了娘家,嫁妆上我得多给她挣几分面子。”
殷却暄将一堆礼单从案上和地上划拉到怀里:“陛下也陪我一起看看?”
姬亥看着一大堆纸张,还有上头记着的密密麻麻的小字,觉得有些头痛,他以为满满说给姜氏添妆就是动动嘴皮子,让下头人去做,没想到是亲力亲为,还打算把他拖下水。
准备嫁娶多繁琐他是知道的,但当时他为了迎娶满满,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但若是让他给个非亲非故的女子挑选嫁妆,还是算了罢。
“你在她身后撑着呢,就算没嫁妆她也硬气,这些繁琐的事儿让下头人去做罢,到时候该针灸了,将手里东西放一放,把陈大夫叫过来。”姬亥握着她的手,说得情真意切,将她怀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扔给旁人。
“你这些礼单都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还这么重?”姬亥随口问了句。
“我的嫁妆啊!”殷却暄笑着回他,甚至有些不在意。
“胡闹!”姬亥当即板着脸,假意嗔怒:“你怎么能随便把嫁妆送给别人?就算是要出,要么从宫中内务府出,要么就去我那儿私库里挑,动自己的嫁妆,殷满满你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殷却暄深谙让姬亥消气的法子,踮脚在他脸上吧嗒亲了口,也不害怕:“陛下别生气了,从谁那儿出不一样?”
她又看见自己的唇膏印留在了姬亥的脸上,赶忙挟了袖子给他擦去,又软声撒娇:“别生气了啊~”
“自古嫁妆都是留给自己女儿做陪嫁的,你现在动了,将来公主嫁人我看你拿什么给她!她要问母亲留给她的嫁妆怎么那么少,我就跟她说,你母亲胳膊肘往外拐,都送给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