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宽吞了一口菜,插嘴道:“我与十四妹常来。”
谢昀懒洋洋问:“是么?”
嬴宽点头,如实回答:“昭台宫伙食不好,我从凉州回来之后,常带十四妹来这里改善伙食。”
嬴晏心凉如水,借着桌子遮挡狠狠踩了嬴宽一脚。这个蠢哥哥!你再多说两句,这位爷怕是把我耳朵咬掉了。
嬴宽“嘶”了一声,不明所以瞪向嬴晏,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小姑娘捏着桌上薄饼塞到了他嘴里。
嬴晏眼神无辜潋滟,声音温软,“十哥,食不言寝不语,莫要说话了。”
被塞了一嘴饼的嬴宽:“……”
十四妹自然和十四弟不一样,他难得不呛声,不瞪人,只嚼着饼吞下,清澈的嗓音宠溺:“好吧。”
望着兄妹融洽喂饼的场面,谢昀扯了个轻讽笑容,眼神又冷了几许。
一顿饭嬴晏吃得心惊胆战,嬴宽十分心宽,瞧着谢昀没痴盯着他十四妹看,心中稍觉满意。
从天云楼出来。
燕王府、公主府和肃国公府在同个方向,三人正好顺路,到了分岔路口时,嬴宽着朝谢昀道:“我送舍妹回府,与谢大人就此别过。”
谢昀点头,意味深长地瞥了嬴晏一眼,语调诡异温柔:“两位殿下慢行。”
嬴宽怔了一瞬,忍不住心里默默“啧”了声,原来铁树开花是这般模样。
然而嬴晏听了,却是周身一激灵,仿若一瞬间坠入了冰天雪地寒窟中,她唇瓣不安轻咬。
……
回了公主府后。
窗外忽然狂风大作,天色阴沉,似是风雨欲来。
嬴晏无暇顾是不是要下雨了,她飞快地拆了头发,换好衣衫,而后躺到了床上,伸手扯过被子,将小脑袋蒙了个严实。
被子里一片昏暗,嬴晏紧张不安,思忖着要如何是好,心里踌躇犹豫间,只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嬴晏把被边压紧,不留一丝缝隙,她闷在里面,呼吸渐渐急促,直到喘不过气来,脑子混沌。
“哗啦”一声,嬴晏掀开被子,露出一张被捂得潮红的白皙小脸。
女子神情厌厌,轻咳两声,嗓音微哑,有气无力朝外面喊,“素秋姑姑,我身子不适,去派人请太医来……”
话未说完,她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幽黑眼眸。
嬴晏周身僵硬,话音卡在嗓子眼,红润的小嘴微微张着,贝齿隐现。
谢昀笑了下,他伸出冰凉指尖,贴心勾去她贴在脸颊的凌乱碎发,别到耳侧。
“身子不适,怎么不派人去请我?”
嬴晏垂下眼帘,避开那双眼睛不看,小声说:“只是有点不适,不想劳烦二爷。”
谢昀在床边坐下,没马上搭腔,长臂一揽,将小姑娘勾到了怀里。
他摸了摸她脸蛋,颇为认可,“唔……脸蛋如此烫……看来是病了。”
第48章
嬴晏沉默无言。
外面狂风大作, 窗棂吹得咯吱作响, 原本明亮的屋室也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谢昀不喜欢阴雨天,阴影笼罩下, 精致眉眼间戾气隐现,夹着淡淡烦躁。
他压下心烦意乱, 修长手指绕着怀中女子一绺青丝打转,偏凉的嗓音幽幽关切, “身子哪里不适?”
嬴晏躺靠在谢昀怀里, 虽瞧不见他神色,却能感受到他指尖动作温柔缱绻,语调也是关切至极, 这般靠在她耳畔说话, 仿若情人低语一般。
寻常男女若是如此相处,约莫骨头都要酥了。
嬴晏却神情紧张,愈发不知所措,搭在被面上的手指微紧,攥出了好几道褶。
见人不说话,谢昀松了手中青丝,缓缓按上她左胸口,神情夹讽,“是心里不适么?”
所以捏造缘由, 不想去见他?
嬴晏心口一凉,顿时大惊,垂眸看去。
谢昀的手指骨节修长, 此时搭在她胸口,指尖如刀般尖锐,稍稍用力,下一刻便能穿破她胸膛,将心脏捏碎。
嬴晏心跳加快,忙道:“不是!”
谢昀撩起眼皮,“嗯?”
嬴晏觉得头疼,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给自己惹了一身事出来。
片刻之后,她小心翼翼拽下谢昀的手,小声说:“没生病。”
“小脸这么烫,怎么没生病?”谢昀眉尖轻挑,语气意外。
落在嬴晏耳中,只有无尽揶揄嗤讽之意。
嬴晏神情窘迫,谢昀应当来了有一会儿了,方才她故意捂被子的小动作,怕是全被他收入眼底,此时不过是他饶有兴致,配合她而已。
她擅察言观色,也擅逢场作戏,昔日时,约莫会顺着谢昀的话,温声软语夸一夸。
如今却不想了。
嬴晏垂眸凝着锦被一处,叹了口气,她求上谢昀,不就是为了保住性命,正大光明恢复女身,再将日子过得舒心一点么?
如今她却日日担忧惹了这位爷不愉,比往日她在昭台宫时还要战战兢兢。
难不成她后半生都要提心吊胆么?
嬴晏抿着唇瓣,神情思忖。
她与谢昀,或许可以换个方式相处。
心里如此想,嬴晏忽然挪了腿,她偏过身子,伸手抱着谢昀腰身,小脑袋轻靠在他胸膛,换了个舒服姿势。
“闷在被子里久了,脸蛋才烫。”
女子声音轻软,带着点闷闷的娇嗔。
谢昀神色一怔,十分意外,她的语调自然,神态亲昵,不同于往日讨好般的乖巧。
他垂下眼眸,落在她白皙如天鹅般的脖颈,目光幽幽,“唔”了一声,算是应了。
与此同时,他周身阴郁也散了许多。
嬴晏不太知晓夫妻之间应当如何相处。
昔日在宫里时,母后与父皇夫妻反目,多数时候两人都是横眉冷目相对,无半点温馨。她见得最多的,是妃嫔争宠,变着花样讨父皇欢心。
可是那些手段,似乎不适合用在谢昀身上,难不成她还要同他心里故人争宠么?
那着实没必要。
她一开始便是为了谢昀的权势而来,也要到了名正言顺的正妻之位,再谈那些儿女情长,倒显得贪心不足了,两人做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便好。
等日后谢昀寻到了他心中故人,或是对她生厌,念着昔日相敬如宾的夫妻情谊,一纸和离书好聚好散,总归不会要了她性命。
如此想完一通,嬴晏不知为何,心里酸涩了一瞬。
她压下异样情绪,唇角翕辟,小声解释道:“我半路上才与十哥碰见,一同去天云楼前,不知晓十哥与其他人相聚。”
谢昀“嗯”了一声,他慵懒靠在床背,慢悠悠地捏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把柔软身子往怀里按了按。
嬴晏心里愈发轻松,早知不用提心吊胆便能这般舒服,她先前还纠结什么?
嬴晏弯眸一笑,真挚又夸:“二爷龙章凤姿,燕京无人能及。”
这句话是真心话。如今三哥不在,在诸位哥哥弟弟还有陈文遇里面挑一挑,她觉得当属谢昀风采最为出众。
谢昀轻嗤一声,不以为意。
晏晏昔年低调,鲜少出门交友,在燕京城里,与她有交情的人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无人能及么,约莫就是在她那些个兄弟与陈文遇里挑挑拣拣。
心里虽是嫌弃,谢昀唇角却不自觉地扬了一个愉悦弧度。
不过谢昀没错过那句“半路上才与十哥遇见”,他手指扯上她白皙耳垂揉捏把玩,嬴晏顿时脊背僵直,身子酥软。
谢昀很满意她的反应,眯了眯眼眸问:“陵石说你下午在府邸绣香囊。”
“……”
嬴晏心思剔透,一下子便知谢昀在问她下午着男装去哪里了。
想着上次被谢昀死死禁锢在身下的感觉,嬴晏呼吸一窒,原本僵直地脊背紧绷更甚。
她硬着头皮继续道:“上午时陈公公遣人送来了贺礼,庆贺我乔迁之……”
话未说完,谢昀捏她耳朵的手指骤然用力,嬴晏吃痛轻呼。
“你别捏我耳朵!”
嬴晏去拽他作祟手指,却拽不下来,她心里闷气,借劲环在他腰身上的另只手,扬着莹白小脸往上,在他下巴上要了一口。
谢昀气笑了,“还敢咬我?”
他眉眼阴鸷,捏着她脸颊,将人拉了下来,。四目相对时,嬴晏将他神情看了个真切,男人俊美面容埋在阴影中,萦绕着淡淡戾气,稍显诡异。
嬴晏心里忽然有点害怕,眼睫不安轻颤。
她抿唇:“你先捏我耳朵的。”
很好。
顶嘴的本事见长。
谢昀好脾气一笑,松了手。
他冰凉指尖抚她眉眼,凉飕飕问:“去陈府了?”
嬴晏倒没隐瞒心思。
神鸾卫与东厂不睦,可谢昀与陈文遇却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若非她与谢昀相处,也不知这俩人竟然隐隐约约看不对眼。
不过这无伤大雅,等日后改朝换代,新帝登基,陈公公便会告老还乡,到时候与谢昀没有了利益冲突,两人间的矛盾便解了。
嬴晏轻轻点头,“嗯,吴管家说陈公公病的很重,我遣素秋送了些药材过去。”
谢昀冷笑一声,“你倒懂得以德报怨四字如何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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