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皱皱眉,又想起那句“要强”。
当初她跟阿沅流落南边,女扮男装在外头行事,有一天,无意中经过凌河。
出乎她的意料,原本的石柱桥已经改成了木拱桥。
这桥梁设计的很是巧妙,没有底下的桥柱,只用木头排布,采用套拱结构编在一起,整体架在河上,其中用大钉加固。
当地百姓称为“无脚桥”,提起来赞不绝口。
因为桥底下甚是空阔没有任何阻挡之物,这样一来,不管河水如何的湍急,木船把底下经过,都不用担心会掌控不好撞上桥柱了,不知保全了多少百姓的财物跟性命。
阑珊打听,说是当初建造的时候还有过一件风波——原本是定做石头桥的,也已经在采集石头准备建石柱了,据说有工部一位大人坚决反对,最终才改成了如今的这种设计。
此时此刻阑珊看着温益卿,莫名地想起了此事。
她突然很想问,是不是温益卿提议改了凌河拱桥设计的。
但是忽然阑珊又想起当时自己站在那构造奇绝的拱桥之上的心境,那会儿正是斜风细雨,河流滔滔。她一身蓑衣斗笠,像是渔翁似的站在桥上,脚下的桥身仿佛发出了奇异的轰鸣,似乎认识这个……多年前提过自己的少女。
那时候阑珊却有崩溃之意,她甚至有一种想要纵身跳入桥底下湍急河流的冲动。
最终,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脸上的泪也很快给风吹干。
兴许不想,不去深思,就不会那么痛苦。
就如同现在面对温益卿,她不能回头看,只有往前。
所以阑珊也没有问,只向着温益卿低了低头:“多谢关怀。”
阑珊转身往营缮所而行,因为遭遇温益卿想到旧日的事情,心头激荡透着一丝酸涩,竟没留意营缮所里的众人都缩在院子里,大气儿不敢出的望着里间。
阑珊低着头拾级而上,直到进了自己的公事房,都没察觉房中多了个人。
赵世禛则不动声色地看她神不守舍地进门,一直走到桌边,挪向自己身前。
她似乎就想这么直接坐下……完全没意识到椅子上已经有人了。
赵世禛看的有趣,本想等待那一幕的发生,可又怕吓到她,便故意咳嗽了声。
阑珊却仍是吓的跳了一跳。
赵世禛及时探臂将她抱了过去:“是我。”
阑珊惊魂未定,转头看时,却见荣王笑吟吟地脸近在咫尺。
他垂眸看着阑珊,轻声道:“早知道你这么快就能回工部……昨儿就不该心软轻放了。方才在想什么,想的呆呆的?”
阑珊心中本仍是在木拱桥上凄风苦雨那一幕,突然见赵世禛不请自来,虽然惊异,但看着他明朗的笑脸,心窝里却生出一团暖意。
“五哥……”阑珊慢慢地靠过去。
赵世禛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息,似苦似甘,若冷又微暖,一切刚刚好。
阑珊仿佛习惯了,因为习惯,近乎贪恋,此刻便埋首在他怀里,深深地呼吸,仿佛要从中吸取无限慰藉。
赵世禛本来以为阑珊会不喜自己突如其来,万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垂眸看她乖乖蜷窝在身上的样子,正如当年那只碧玉奴一般,心不禁也温软起来。
情不自禁俯首,在她的发端轻轻地亲了亲:“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带你回去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赵:媳妇主动秀恩爱有点不习惯……
小温:那就换人吧~
杨大人:当我工部是什么?
大江:抗议,严禁因公虐狗!
第158章
阑珊心里是有些乏的,窝在赵世禛身上尤其更甚,也许那不是一种乏,而是一种无法抵御的诱惑。
赵世禛的怀抱温暖而踏实,隐隐地引诱着阑珊去深陷,甚至就想这么永远都安妥沉酣地窝在他怀里,不用操心理会别的事。
听到赵世禛温柔的询问,几乎下意识地就想答应他跟了他走……但兴许阑珊还留着一丝清醒,又或者是昨日的教训记忆犹新,她慢慢睁开眼睛:“不行的。”
赵世禛见她原本闭着双眼,懒懒的已经半是睡着的样子,本以为很好拐走。
这三个字软绵绵的,却是拒绝的意思,赵世禛啼笑皆非:“怎么不行?你看你的样子,别真给我说中了……在这工部里‘鞠躬尽瘁’,不如跟我回去吧,小姗儿?”
他居然也长进了,知道用絮絮善诱的法子。
阑珊的长睫动了动,认真看了他一眼,道:“殿下,刚才尚书大人叫我去说了一件事。”
赵世禛的眉峰轻轻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答应了?”
阑珊本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突然听了这个回答,便又清醒了三分:“你……”
“你真答应了?”赵世禛有些许无奈:“我听到消息就先来了,没想到到底晚了一步。”
阑珊这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到工部,多半是听闻了决异司的事情,所以赶着来阻止。
“五哥……”阑珊换了称呼,有些认真又忐忑地看着赵世禛。
赵世禛道:“你只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答应?你可知道这种差事比你现在所做的只怕还要麻烦百倍,而且危险更是不可估量。”
这“决异司”,不是普通的衙门,负责处理的是跟工部有关的案子,或者是古迹建筑的异闻,或者是新造的桥梁,房屋,乃至船舶等的问题,甚至是工部上下当差之人所出现的意外,以及各色材料等等有关的,都归他们管。
而且工部的人遍布天下四海,又不只局限于京城。
真的要开始干活,那岂不是满天下乱跑。
赵世禛如何放心,如何又能答应。
阑珊也不知自己为何就答应,正堂院内那一声应答似乎在理智之前。
她无话可说,就只揽住荣王的脖子,把脸贴在他颈窝里。
赵世禛作势推了她一把:“说话,这个你遮抹不过去。”
“五哥,”阑珊小小地应了声:“先让我歇会儿嘛。”
“你那么能耐,以后都能东奔西走天下四顾了,还怕累?”赵世禛牙痒痒的,一副要把她扔到地上的口吻,却给那声软软的“五哥”击中心头,手早在腰上轻轻一拢。
阑珊腰上还有些疼,便“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赵世禛忙放松开几分:“还是疼?”
阑珊看了他一眼,眼中却带有几分责备之意。
赵世禛想到先前那些纵情的举止,自然是无上快慰的,给她黑白分明眼角微红的双眸如此一看,又透着些许心虚。
于是故作镇定道:“是低估了你的体质而已,不是故意伤着的。”
阑珊叹息了声:“也没见你这样的……”
“你还见过别的?”赵世禛皱眉,殿下的关注点显然不同。
阑珊摇摇头,小声说道:“五哥你若总是这样,可真叫人害怕。”
“怕什么,”赵世禛忙替自己正名,认真说道,“我做的难道不好?你莫非忘了?你明明求着我……”
“殿下!”没等他说完,阑珊羞红了脸,立声喝止。
赵世禛舒眉展眼地笑了,满意地说道:“原来还记得。”
阑珊咬了咬唇,喉咙里嘀咕了两声,却没有说出口来,听起来就有些咕噜噜的,越发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了。
赵世禛越看越是喜欢:“下次我手轻些,嗯,你会更喜欢呢……”
“你怎么……我不听这些话。”阑珊红着脸,举手捂住耳朵。
正在这时侯,窗外传来一个大嗓门:“咦?你们怎么都站在外头?干什么,天气热出来乘凉?”
阑珊呆了呆,忙坐直了些:“是江大哥!”
只听外头低低一片语声,然后是江为功笑道:“总不会是王俊跟小舒管的不严,你们就故意偷懒吧?”
阑珊忙着要从赵世禛膝上下来,他却说道:“怕什么?”
“我没有殿下这样厚颜,快放手!”
江为功是个实心的人,对她又是一等的好,不到万不得已,阑珊不想“惊”到他。
此刻在外头,江为功在一干营缮所众人挤眉弄眼的暗示下,终于看到了门口处站着的荣王府的侍卫。
他缩了缩粗短的脖子,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蹑手蹑脚地转身要逃出去。
却在这时候,里头那人已经迈步走了出来:“啊,原来是江主事。”
江为功背后一股寒气儿,动作麻利地转身,向着那人行礼:“参见荣王殿下!”
赵世禛负着双手,拾级而下:“你高升了,本王还没有恭喜你。”
“不敢不敢!”江为功赶紧谦让。
赵世禛笑道:“怎么,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找人叙旧?”
“呃……”江为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能讨荣王殿下欢心。
正在绞尽脑汁忐忐忑忑,赵世禛却道:“小舒常常跟本王赞你能干,又体贴,只不过……没事儿别总带着她去喝酒。”竟是极为贴心很诚恳的语气。
江为功耳畔“嗡”地一声:“是是是,再也不敢了。”
“倒不是不许喝,只别喝得烂醉就行了,有失官体。”赵世禛冠冕堂皇地说着,见江为功一张胖胖的脸上又白又红,便抬手轻轻地在江大人肩头拍了拍:“江大人前途无量,本王也是好心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