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厚实的帘幔,隔着糊在窗上的软烟罗向外望去,幽巷深深,青瓦白墙,却不见如白云城海市般满目繁华,熙熙攘攘。接到翩跹略带疑惑的询问眼神,还未等西门吹雪开口,便有侍女言笑晏晏,想要讨好道,“庄主见小姐香梦沉酣怎会走那嘈杂之处,若是小姐想要见识京城繁华,待休整数日再去也不迟啊。”
侍女本意原是想要讨好翩跹和西门吹雪二人,却不料西门吹雪并不领情,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就止住了侍女下面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风声乍起,却是墨十一闪身在车前,恭谨道,“窥探之人乃是杜桐轩手下,杜桐轩与李燕北在京城也算是平分秋色,近来二人更是以庄主与叶城主一战堵上了全部身家,李燕北与陆公子交好,赌注也是压在万梅山庄上,杜桐轩想必只是意图窥测而已。窥探那人为庄主剑气所激,未能接近便遁走,其后并无他人在侧,行程并无泄露之虞,庄主和小姐无须在意。”
帘幔间清脆的少女声音传来,却是翩跹薄怒道,“听说陆小凤也把叶城主当做自己的朋友,依你所言,李燕北此番下注倒是因为陆公子有意偏袒不成?纵然窥测那人并未得知我们将到之处,却已然知道入京之事,其后若非足不出户,定然有无穷后患。”
作者有话要说:so,因为各种暗桩内线很快N多人都会知道庄主已经入京,不过还是没人知道庄主到底住哪儿就是了,明天考试,爬上来攒个人品
☆、下厨
“咳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墨十一想了想,还是替陆小凤辩解道,“陆公子此刻恐怕还在赶往京城的路上,十一不过是揣测而已,小姐不必在意。陆公子虽然知交多了些,举止率性了些,但是作为朋友,行事还是有分寸的。”
翩跹莞尔一笑,自是明白了墨十一的意思,虽然二人对陆小凤都没有多少好感,但是质疑陆小凤未免有些质疑西门吹雪眼光的意思,当下也不再追究,只是伸了个懒腰道,“可惜我第一次来京城,连门也不能出。”动作懒懒地看不出几分精神,滴溜溜转的明亮眼睛却一直看着西门吹雪。
长臂一舒,把刚刚坐起来的小人儿拉回自己怀中,西门吹雪淡淡道,“若有闲暇,你自去便是。”墨十一亦是从旁笑道,“小姐久居闺中,与外人交游不多,兼之已非当日懵懂,只要稍加变装便可。”
翩跹一偏头,正好看到了墨十一带着三分狡黠的笑容,好像已经看穿了她的打算。翩跹顺势滑落在软垫上,享受着发间穿插着的带着薄茧的手指,挑眉轻笑。我有我的打算,你也有你的算计,反正都不会让西门吹雪知道,各凭本事便是。
庭院深深,曲折回环,四处院落被潺潺的流水隔开,春夏秋冬各有一番意趣。此时正值夏秋之交,红叶未落,碧蕊犹芳,即便是有人远来,这处别院却也没有人乔张做致,刻意逢迎,弄出个列队迎接的排场。但是一进房间,就能看到窗上糊着的蝉翼纱一尘不染,茶水适口,烧好的洗澡水亦是温度适中,清雅的合香雕成展翅欲飞的碧蝶栖在莲花中,处处氤氲着闺阁独有的精致。
哪怕见到翩跹走了进来,坐在外间的温婉少妇也只是抬头笑了笑道,“房中有银铃牵线,有事摇铃便是。”便继续低下头去,即使是说话的功夫,少妇手中的银针依旧飞速穿梭着。翩跹对女工只是初涉皮毛,也只能大致看出是一件中衣样式的东西,点头笑了笑,也不唤人进来,自行取了沤好的花露沐浴。
披上了无声无息就已经挂在一边的家常衣衫,没有繁复的纹饰,却胜在针脚细密,布料柔软贴身。走到外屋,翩跹还未来得及道谢,之前专注于针线活儿的少妇这回却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仔细打量了一下翩跹,方才笑道,“几次听人提到姑娘的名字,今个儿却是第一次见到,尺寸也是临时改了些,不知道姑娘穿着可有不适?”
少妇虽然口中问着,却早已看出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妥帖,翩跹明知道她是明知故问,也笑吟吟道,“这衣服穿着倒是比外面买的好些,却不知道姐姐如何称呼,翩跹第一次来这处别院,还要请姐姐多多提点了。”
若是在万梅山庄或者白云城那样秩序森严的地方,翩跹自然要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架势,这处别院看似闲散,也不见有多少人伺候,却无一处不妥帖,反而要处处精细,不能给人落下话柄。温婉妇人也不见惶恐,只是笑道,“小姐唤我闺名惜缘便是,这里都是些老家人,大家也没那么多规矩。后巷往来倒是偶尔会有些贵人,不过也多是鸿儒居多,若是真的怕冲撞了什么人,前院一直走出去便是合芳斋,侧门悄悄溜出去,早些回来也不会有人发觉。”
说到偷偷溜出去时候,少妇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翩跹眨了眨眼睛,自己先笑了起来,翩跹咂摸了一会儿,也回过神来,想必眼前这位也是常常偷偷趁着人多溜出去的主儿。身后一声咳嗽声传来,伴着实木拐杖驻在地上的沉闷响声,一个看似严肃实则满脸已经笑出菊花褶子的老人故作威严地训了一句,“别拿你那些个鬼点子教坏小姑娘。”转过身来对翩跹又是一副笑脸,“小姑娘果然长得俊俏,也难怪公子疼你得紧,除了刚开始那几年还需要拿揉面练轻重缓急,老头子可是十几年没见他进过膳房了。”
西门吹雪……膳房……翩跹恍惚地重复了一遍最后两个字,默默催眠自己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从天上劈了下来,把自己劈晕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君子远庖厨,除了以此谋生的人,古代谁家男子会亲自下厨,何况是西门吹雪这样目下无尘的人。
然而老人的话无情地打破了翩跹的幻想,笑眯眯地摸了摸下颌,老人俯□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劝诱,几分恶作剧般的顽皮,“这么难得的事情,小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要去吗?去看什么?去看西门吹雪怎么揉面做糕点吗?总有一种围观如果被发现了之后会被杀人灭口的感觉。而且要打破剑神除了剑法和医术以外生活无能的印象,翩跹还有点儿不甘。虽然很久以前已经被西门吹雪在荒岛上的生存能力惊讶到一次了,但是如果剑神的自我修养连这些翩跹自己都不会做的事情都包括进去了的话,对比起来自己似乎太不贤惠了点儿。
思维已经转到了怎么才能更好地做好贤内助,翩跹无意识地被老头儿引领着穿花拂柳,偶尔还会勾勒一下那双苍白如玉石的手沾满面粉,会是怎样一番情景,不过等她真正站在膳房对面的屋子里窥视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膳房很干净,原料分好了分量分别盛在或大或小的碗中,修长的手指稳健而迅疾,便是握住铜勺搅拌面糊的时候也毫无滞感,挥洒自如,左手按住铜盆一侧,雪白的面糊腾空而起,当空被一闪而过的白光切开,温顺地滑入铜盘上成圆形散开的凹孔中,剔透的花露,些微猪油和豆沙馅心次第浇落,没有用指尖去安抚匀称,只是勺背绕着铜盘走了一圈,便显得平整均匀,圆融如意。
及至糕点将熟之际,撒满被震碎白糖粉末的铜盖盖上铜盘,沉重的铜盘被轻易地翻转过来,带着焦糖的香气,雪白的花瓣衬托着金黄色的花蕊,小巧精致的梅花糕排列在铜盖上,清雅可人。
老人嘿嘿一笑,戳了戳翩跹悄声道:“这焦糖和馅料的放置可是极有讲究,市面上的梅花糕虽然占了个名头,可是遍体金黄,口味混搭,除了形状类似,哪有梅花清冷孤高的韵味,焦糖烘出花蕊色泽却不染上花瓣,馅料带着花露原生的幽香却不显得娇柔做作。这种境界我年轻一些还能做到,现在却是怎么也不可能如此恰到好处了。”
一法通则明心见性,万法自然而生。在一条路上走得足够远之后,对别的方面自然也能触类旁通,只不过西门吹雪通到了奇怪的地方,咳咳,虽然让人惊讶了些,却也不是不可接受的。按照老人的说法,做糕点的要诀,也不过眼明手快四字,而这些对剑客来说,真正不过是基本功罢了,虽然这基本功也有很多人一辈子练不好就是了。
看也看完了,翩跹挪动着脚步就想离开,难得西门吹雪如此有闲情逸致,她还是乖乖回去装作收到惊喜的样子比较好。才微微抬步,隔着一扇窗纱,原本一直没有转身的人好似刚刚发现有人在窥视,忽然毫无征兆地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低头躲过清冷目光的扫射,翩跹立刻停下脚步垂首装死,身边的老人倒是十分配合地走了过去。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西门吹雪也没有再往这里看过来,偶尔看过去,翩跹可以感觉到至少他们的对话还算是轻松愉快的。屏住呼吸,一步步地绕过去,在脱离了视线范围之后,施展轻功狂奔,中途回房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慨叹了一下惜缘的贴心,便顺着惜缘指点的路线,带上从墨十一那儿摸来的轻薄面具,走出了合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