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病倒了,劳累的不止御医宫人们,这偌大的京城,动荡期间,太子病倒,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含霜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次是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见主子不为之所动,她又去看一脸沉默的蓁蓁,蓁蓁也以为太子是回去了,哪成想守在外殿的春玲两个时辰前就告诉她,太子在外面,怎么劝都不离开,眼见着风雪越来越大,再不回去身体会受不住的。她们劝不动,这才来找的蓁蓁,蓁蓁迟疑片刻,才叫她们静观其变,她重新回到内殿,直到现在才开口提了。
这两位间一定是发生了非常难以解决的重大矛盾。
太子身体贵重,若是倒下,定会叫歹人有机可乘。但太子非要在门外不走的原因,除了矛盾的中心点是太子外,她似乎找不出别的理由了。再看现在,太子妃冷颜暗语,分明是对他存着气,她对这两位发生了什么,并不敢妄加揣测,却也明白,这次过不去,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含霜劝了几句,阿瑾心绪丝毫不动,还闭了眼翻过身睡觉。含霜这才去看蓁蓁,叫她出去劝太子回去。
殿外鹅毛大雪,寒风凛冽,邵明渊就直挺挺的站在清和宫的庭院里,廊下的宫灯被风雪吹得晃荡,笼了一层雪白的冰花,折射出橘黄的光线,照在打了一身雪白的太子身上。
他浑身上下都扑了层雪,冷彻心扉的风雪席卷,他就如一尊铜铸的雕塑一般,在漫天飞雪下,被镀了层雪色。今夜雪大,铺在地上能漫到小腿处,姜禾来来回回劝了又劝,劝不动就只能替他把雪拂了,可雪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
蓁蓁过来的时候,姜禾正冷的满脸通红,哭了不知道几次,还没把太子劝回去。
太子闭着眼直挺挺的立着,仿佛死了一样。他本就劳累,多日的不休不眠让他的肤色苍白许多,如今这种白透着病态的冷,在这样的天气站两个时辰,可想而知。
姜禾抹着眼,逐渐泣不成声。
跟着过来的几个内监都站在后面,即便被冷得面无人色,手脚都冷得发麻了,也没人挪动一步。在外殿守着的几个宫女,经常出来送热茶,御寒的披风毯子也送了过来,太子让他们回去,他们不听,身上好歹被姜禾逼着穿了送来的御寒衣物,这才没导致冻到晕倒。
蓁蓁看了眼,连忙让春燕去叫御医,真是不要命了。
“殿下,您还是回吧。”蓁蓁声音沉着,“娘娘并不想见您。”
他依旧闭着眼。
“殿下,凡事也不能作践自己身体。”蓁蓁叹了口气,“您不能用这样的法子逼娘娘。”
“逼?”邵明渊终于有了动静,挂了冰花的眼睫缓缓抖动,他睁开眼睛,声音沙哑。
“恕属下直言,您这样算不得明智,属下并不认为,您把自己折腾病了,娘娘就会原谅您。”
“她同你说什么了。”
“不曾说过什么,属下是殿下送过去的,在娘娘心里是个监视者,一直都不曾被娘娘接纳,更不会与属下说些什么。”蓁蓁垂目,“娘娘一直不懂为何殿下执着于她,她不是会将就的人,但决定嫁给殿下后,娘娘没有想过要将就您。”
邵明渊轻叹一口,他未感觉到冷,因为其骨血早已被冻了起来,猎猎风雪席卷,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他转过身,看向灯火通明的殿内,一动不动,“是孤对不起她。”
“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娘娘,就好好保重您的身体,别做这种傻事,真出了事情,您连当面跟她道歉的机会都没了。”蓁蓁直言不讳,话说的难听,却是这个理。
邵明渊低眼看她,“是娘娘叫你出来的。”
蓁蓁摇头,“娘娘生着气,叫您喜欢就站着。娘娘如今胎没有坐稳,半点气都受不得,殿下再站下去,真站出个好歹,娘娘心里头还是不高兴。”
“究竟该怎么办,您心里衡量一下罢。”
若要说起来,含霜是凡事以阿瑾为重的贴心小棉袄,那跟在阿瑾身边时间不长的蓁蓁,一直在加以推测主子的心思,这是身为暗卫必修的课程。
含霜见她进来,一把拉过含霜,小声问,“殿下回去了吗。”
蓁蓁颔首,说话声音虽小,却能让床上的人听见,“回去了,殿下这几日不眠不休,这又在外面冻了两个时辰……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阿瑾睡不着,这话也叫她听见了,她暗暗咬了咬牙,心说蓁蓁是故意说给她听。她倒也没有怨恨到非叫邵明渊死了不可,她向来理智清醒,即便被前世记忆所扰,也没有脆弱到心神动荡。
床幔外面没了声音,交流完的两个丫鬟重新守回了床边。
再说回邵明渊这边,姜禾不知道太子受了什么打击,直觉告诉他这有大事,搞不好太子会一蹶不振。回去路上,姜禾哭的眼泪都要结冰,讲的无非都是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多大的事儿也不能心灰意冷。
姜禾普通人身体,回去武德殿自儿个就先撑不住了。
赵永祥临时被叫醒,听方全讲了一路,吓得心惊胆战。
这几天京城不太平,太子奔波操劳,几夜没说合过眼。这又在外面冻了两个时辰,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第82章
【所谓补偿】
赵永祥急的跺脚,安逸几年的人眼圈子都红了,邵明渊嗓子有些哑,脸上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红晕,但脸色还是苍白的可怕,他清了清嗓子,“并未有什么大碍,休息过今晚就好了。”
“您明天还要上朝去不成?”赵永祥脾气来了,“这可不成,您就给老奴好生休息去,老奴会禀告陛下,说殿下身体不适,要休息几天。”
邵明渊想了想,没有反驳,“也行,就依你说的去办。”
见太子难得松口,赵永祥这才忙活着侍候太子,他在外面冻得很了,手脚冰凉却意外的没有冻伤,他松下口气,看着御医忙里忙外,自儿个也插不上手,索性就等御医忙完了,他再上去侍候太子歇下。
今夜东宫里刮起的这阵风,自然是半点都刮不出去东宫外头。
寅时末,林梦芊是被一场噩梦惊醒的,她倏地睁开眼睛,惊吓了一身冷汗,从床上猛然坐起,守夜的宫女惊醒,忙问:“姑娘,发生何事了。”
林梦芊平复呼吸,用手拍着胸口,“没什么,去给我端杯水来。”
她摸到了颈上是冷汗,心跳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林梦芊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自己被长孙瑾踩在脚下,对方居高临下的嘲笑她不屑她,笑声刺耳又难听,她想奋力反击,却又锒铛入狱。然后她就突然醒过来了,耳边萦绕的还是长孙瑾不屑的笑声,她咬了牙,满脸恨意不甘。
她一定要想个办法除了长孙瑾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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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早在一月前,就暗自调遣兵马粮草,意预再次进犯齐朝。埋在西凉的暗线,将消息传回时候,宣帝便着手做了准备。
彼时万俟展言并不在王都,大王子急着立功,想来个出其不意。介于他本人是个没有才能的草包,这事也做的相当粗糙,若是叫万俟展言操作,怕是不会轻易暴露出来。
西凉苦寒之地,游牧民族活在马背,靠的是圈养牛羊生存,几乎没有适合耕种的地段,自然粮食也是不够的。每到冬季,天气恶劣,牛羊不知要冻死多少,而极度缺乏粮食下,就只能进犯边城掠夺。
边城距离京城极远,且要塞雄关兵力充足,加之边城岭南雁门关属于天然防线,不易攻破。百年来也只有一年前胡震故意松懈不敌,险些丢了岭南,但也正是因为此事,岭南增加了很多兵力防御。
而胡震也正是因为此事,惴惴不安,心虚有鬼,终日觉得官位不稳。
此番西凉入侵来势汹汹,齐朝早有应对,并未叫他们捞着一分好处。新上任的西凉王,似乎只是将这些日子的侵入,当做了打招呼一般,在几日后就收了兵。
万俟展言并不会就此收兵,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大战刚刚开始,敌军策略未明,这几日不过虚晃一场,真正的都在后面等着。边城要塞不敢轻举妄动,但抵御敌军能力充裕,粮草亦充足,且东宫早就暗中下令,各方要塞都不同程度的增加了兵力,粮草也准备妥当,增援在途,断不可叫岭南出现一分吃紧局面。
蓁蓁对阿瑾说的这些,是因为她是暗卫,前线暗探,以京城一些情况,她都是有过耳闻的。所以现在才能把这些情报讲给她听。
前天太子病下,缺席早朝。
蓁蓁也跟她说了。
可现在出现在她跟前的邵明渊一点也不像生了病的样子。
就是他脸色差极了。
阿瑾面无表情,搁下手里的药粥,转身躺下,闷在被子里。
“阿瑾。”他声音干涩,央央求求的。“我知你不愿见我,可我有话一定要对你说。”
邵明渊往前几步,坐在了床缘。
“前世之事,皆是我错,我没资格祈求你的原谅。”他的目光落在阿瑾落在外面的一缕发上,声音轻的怕会惊扰到她一样,“更不敢奢求你会原谅我。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为后悔、黑暗、胆怯的时候,我后悔自己看不清周遭一叶障目一错再错,等终于当我开始看清时,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