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笑了一下,刚想转身去做别的事,忽地被宣冶拉住了衣角,道:“你不是也没成家?”
“……我今年二十五,比陛下还小一岁。”
宣冶讪讪地松开手,道:“那好像是,不是很着急。”
青莲看了她一会儿,转过去见到从夜色之间逐渐蔓延过来,投映在殿外小窗上的月色,沉默片刻,低语道:“……急也没有用。”
————
次日清晨。
殷璇是在三更时才慢慢退下烧的,药效起得很慢。等到怀抱的温度降下时,晏迟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等到五更左右,殷璇下榻上朝,即便动作小心,可还是把人吵醒了一点。
只是他实在太困,即便有些感受到了,也没能爬起来,反而被殷璇扯着被子盖好,连被角都掖紧了。
晏迟昏沉迷糊地又睡了一会儿,等他醒过来时,殷璇已上朝去了,殿外伺候的人听着声音进来,将洗漱更衣的物件准备妥当,连早膳都温得正是时候。
晏迟一应洗漱过了,随后略微用一些早膳,随后见到阿青从屏风外进来,给他整理衣衫。
晏迟眼力很好,一眼就能看出阿青与往日有些不同。阿青在系领口的蝴蝶扣时,晏迟忽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啊……?”阿青愣了一下,然后立即有些脸红,欲盖弥彰地辩解道,“什么都没有,就是在……在外面等哥哥。”
“你没有回去?”晏迟一怔,“归元殿外面的居所,只有点禅的位置,你若不是在他那里暂歇,恐怕要等累了。”
阿青摇了摇头,稍稍心安之际,又听到晏迟继续问道:“宣冶大人也在外面?”
阿青的手一抖,明明什么也没发生,还是半天都没系上扣子,抿了下唇,回道:“五更的时候,大人随陛下上朝去了。现下应该在前殿吧。”
前殿指的就是太极宫前方的宣政殿,或者是上朝的乾清殿、接见官员宗亲的太清殿。
晏迟点了点头,重更换了衣饰,正要回去时,忽地被阿青拽住了手。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附在晏迟耳畔,很小声地道:“天明前,我回去了一次。宣冶大人的……的披风,她忘记拿回去了。”
晏迟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想了一下,随后伸手敲了敲阿青的额头。
“回去说。”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总是问我年龄,给大家排个序吧。
宣冶33,殷璇26,青莲25,晏迟21,阿青17。
殷璇十几岁开始打天下,打了好几年,皇帝做了七年。宣冶一直跟随她。
晚上九点左右还有一章。为什么点击一直掉呢?是我写的不好看吗?
第46章 纸扇沾泪
竹帘落下一半, 外边的暖光从缝隙间漏出来,落到半透明的薄纱屏风之上。
阿青坐在下方,手旁是那件洗净熨烫过的靛蓝披风, 上面的一针一线都十分精致, 显示出主人不凡的地位品级。
晏迟思量了片刻, 看着阿青一直低着头,似乎觉得心里不安似的。他低声安慰道:“别害怕, 我没有责罚你的意思, 只是这件事, 你们都要隐蔽一些, 别让他人抓到把柄。”
阿青点头道:“我知道, 我怕给哥哥添麻烦。”
晏迟想了一下,又道:“你不要当面送还回去, 宣冶大人常在陛下身边,而陛下身边的风吹草动又时常有人窥探,等到了合适的时机,等你决定好了, 我再跟陛下请求给你们赐婚。”
阿青的脸上腾的一下子就红了,连忙辩解道:“我跟宣冶大人不是……”
“我知道。”
还没等晏迟说完,外面的百岁便敲了敲门框,探进头来, 眨着眼睛道:“郎主,徐长使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晏迟昨夜去太极宫, 只说是侍墨,并没有旁的名目,所以他人多是以为晏迟早就回来了,不想刚刚回到宜华榭,另一边就传来消息。
按照这个时间来算,应当是徐泽寻访调查的那件事有了眉目。他整衣下榻,觉得身上还带着一股属于殷璇的淡淡幽香,便有些不好意思,换了件香炉熏过的外袍,才去到问琴阁。
问琴阁离宜华榭并不远。晏迟穿了件雪青的广袖交领外袍,腰封上码着细细的银线,袖底纹着飞雁的图纹,形制端庄。他身形修长瘦削,肩膀稍显单薄,外袍覆在上面,反而更衬托出脖颈修长,芝兰玉树,宛若松竹。
他撩起珠帘,听到细碎的珠玉碰撞声在耳边响起,随后入目是几层淡红的床帐和纱幔,见到问琴阁摆在中央、最醒目处的一架古琴。
而徐泽坐在帐幔软榻上,半靠在床柱边缘上看着什么东西。他身上是一件月白的纱衣,罩在锦袍外面,神情稍凝。而司徒衾就坐在他的对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迟放下珠帘,见无逍搬了梨木椅过来,便谢过入座,看着两人道:“你们已先行说过了吗?”
这话明明轻而柔和,却宛若春雨惊雷一般,将人脑海炸得一片混沌。
向来一言不发、惜字如金,连自身安危也不大放在眼里的司徒衾猛地抬头,随后当着两人的面撩袍跪下,俯身对晏迟叩首,声音发颤:“多谢你,我实在无以为报。”
这句话说完,门口的无逍当即把门窗合上,将里外伺候的人打发得远一些,静静地守在内外屏风的隔断边缘。
司徒衾相貌并不差,在宫中的任何一位郎君,放在外面也都是一等一的姿容外表。但他话语不多,不争不抢,常常将存在感压制到最低,故而常常让人忽略。
晏迟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却拉扯不动,他抬起眼,望了一眼一旁的徐泽,道:“你到底说什么了?那个人又是谁?”
徐泽一边摆弄手上的折扇,一边凉凉地道:“你自己问他?我原本想着,若是一般的女使、护卫,以你我的手段,无声无息地处理了就是,偏偏他这个人,不同寻常。”
这回换晏迟心惊了,他扶不起司徒衾,踌躇了一会儿,接过无逍奉过来的茶压压惊,旋即问道:“这回,你说吧,我应该也承受得住。”
徐泽看上去像是已经气过了,身子不好还操碎了心,他漫无目的地一转扇子,把手里的折扇转出个花儿来,吐出几个字来:“青莲女使。”
“咳……呃咳咳咳……”晏迟被茶水呛到,抬手捂住了嘴。阿青在旁边给他拍了拍背,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茶盏往桌上一按,发出清脆的响动。
晏迟看了看那边儿玩扇子的徐泽,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不起来的司徒衾,自己给自己顺了下气,道:“我那日听着,那女使像是与人有旧,才寻到之逸那儿的。你与……与青莲女使,有什么旧?”
司徒衾抬头望了他一眼,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眸在晏迟的身上停顿了片刻,慢慢地蓄满泪,随着垂首而坠落在地面上,消失无踪。
徐泽早已问过这些话了,他将手上的扇子又转了一圈,道:“青莲女使是太初四年入宫,在入宫之前,他们有所往来商议,险些定了亲。”
“什么?”晏迟完全被惊到了,他捏了一下手畔的衣料,轻嘶一声,续道,“险些定亲?然后呢?”
“然后——因为他突然选上了。司徒家没有办法,只能毁约。”徐泽将手边的扇子抛给晏迟,“谁能想到,青莲女使放弃了另择佳偶,也跟着入宫了呢?”
女使入宫可是要吃绝育药的。晏迟接了扇子,一边想一边将这个陌生的折扇展开,见到扇面上的一首诗,写得是:
浮梦到头空泣泪,霜寒血冷望残生。
字体工整漂亮,上面泪痕未干,是司徒衾的字迹,末尾添了另一句诗,显然与前半句并非同时所写:
日日思乡见故楼,凭栏遥念一枝春。
这句就并非是司徒衾的字迹了。晏迟心中明悟,顿觉手上发烫,颇有些握不稳,忍不住道:“你们来往了多久。”
司徒衾哑声回道:“……半年。”
徐泽继续冷笑一声,低头从手畔拿起一本书,随便地翻看了几页,道:“我欺负你时,你怎么不去求她?做到御前女使,这是何等本事?难道救不了你?”
晏迟一时噎住,想着这人倒是理直气壮,无论是认错还是质问他人,都一码归一码,理得清清楚楚。
还不等司徒衾回答,徐泽就再次道:“你不用说,我已查过这件事。她送来的东西、托人带过来的金银细软,让你原数奉还了回去,是不是?到现在也一直在推脱逃避,既然如此,何必留着这些东西。”
在晏迟面前,见惯了徐泽强撑着气色的虚伪温柔、或是漫不经心又似有深意的微笑,几乎没见他这么发过脾气。
“我是想断了。”司徒衾的声音稍有哽咽,但还是一字字地说清楚了,“只是,这么多年空耗……”
晏迟叹了口气,正要将他扶起来,慢慢商议对策时。另一边的徐泽瞥过来一眼,放下手上的书,起身从晏迟的手中将那个折扇抽了回去。
“既然如此。”徐泽将灯罩拿下,点上小烛,“不如烧了干净。”
“不要。”
司徒衾猛地抬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徐泽,爬起来扯住徐泽的衣袖,气息不匀地道:“就给我……给我留个念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