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青的脑子里念头纷纷杂杂,那大夫还在那追问:“针灸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姜宝青回过神,强撑着一笑:“我从前生过病,怕是听过的书太杂,记混了。”
那大夫嘀咕几句,便把“针灸”这个新鲜词抛到了脑后,大笔一挥,开始开起药方来。
姜宝青心里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针灸,目前来看,怕是不能光明正大的现于人前了!
妇人哪里知道姜宝青的心理历程,她见那大夫没有强调诊费很贵就去开药方了,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又有些忐忑道:“大夫,我,我身上没多少银钱……”
她话还没说完,那大夫大手一挥:“这病症不算我看出来的,就光收你个药费行了。”他噼里啪啦拨着旁边的一个算盘,最后报出一个数,“四两二钱银子!”
比之前回春堂报出的十两银子几乎少了一半,但这个价钱,也让妇人变了脸色,她嚅嚅道:“大夫,我,我暂时没那么多银钱,能不能再便宜些……”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大夫有些为难:“这已经是很便宜了啊,你看这些药材,都很贵的啊。”
姜宝青收拾好了心情,凑过来看了下那张药方。
这大夫学艺不精,这笔狗爬似的字,倒是跟很多大夫都如出一辙。
姜宝青辨认了半天才都看出都写了些什么。
跟方才那大夫背的药方子内容一模一样。
姜宝青扶额,刚才她就听出来了,药方子里头的药材,有许多都是可以剔掉的。
不但白白花了许多冤枉钱,这方子里头一些药性强烈的药材,对小儿也并不适用。
刚要开口指出时,姜宝青又是一愣。
眼下她应该只是一个“傻病刚好”的十三岁山村小姑娘啊。
若说认出黄汗,还能勉强推到哥哥之前给自个儿读过的书上头。
那现在,这个“傻病刚好的十三岁山村小姑娘”又要删减更改药方呢?
若是传出去,谁不起疑?
姜宝青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不要怪我自私,我只是想好好在这个时代自由的活下去。
我要当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我要当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我要当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在心里头足足默念了三遍给自个儿洗脑,姜宝青这才睁开了眼。
然而看到妇人那张绝望无助的脸,还有小凤儿昏睡中都烧得通红的小脸,她顿了顿,还是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姜宝青做出一副符合年龄的天真无邪的模样,问那大夫:“大夫,我刚才听你说还有人参鹿茸呢?我哥哥说人参鹿茸老稀有了,乃是大补之物……是不是很贵啊?”
那大夫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这药方子贵是因为里头都是好东西啊。你看这人参鹿茸,多补啊。你家娃那小身子骨这次生病受罪啊……”大夫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嘶”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对啊,这娃脉象虚浮的很,人参鹿茸这么补,她虚不受补反而影响发汗。”他念叨着,眼睛一亮,大笔一挥将药方子上的“人参三钱,鹿茸一钱”都给划掉,噼里啪啦又打起了算盘,算出个价格,“给一两四钱就好了!”
(本文治病部分都是从古籍上找的资料,纯属为了小说的艺术创作。大家身体哪里有不适一定不要自个儿瞎折腾,一定要及早去正规医院啊!)
第三十一章 真金贵
尽管一两四钱对妇人来说也是笔天价,但好歹比之前的十两、四两都少得太多了。
她抹着泪,颤着手从怀里头拿出个布包来,里头都是些铜板,还有几块极小的碎银。妇人把这堆零散的铜板碎银全推到柜台上,声音有些颤抖:“大夫,我,我就这些钱了,你看看,看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给您洗衣做饭,做牛做马……”说着就要给大夫跪下。
大夫有些不忍的把妇人扶起来,叹了口气:“哎,这位夫人,你别这样,起来吧。我就是个孤家寡人,也不用啥洗衣做饭的。”
他有些为难的摸了摸头:“算了算了,看这些也差不多了,差个几钱银子,就当我日行一善了吧。”
妇人喜出望外,连连跟大夫道谢。
大夫回身一边按照药方子拿药称药,一边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耿子江,活该你守不住这份家业,天天的就这么滥好心。你爹你娘去的早,到时候败完了家产,去了地下看你怎么跟爹娘交代。”
他嘀咕的声音极小,要不是姜宝青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配药,怕也听不到。
这大夫医术虽然水了些,但人好像还不错啊。
姜宝青看了一眼这大夫,发现这大夫其实年龄也不大,大概不到二十岁,细看眉眼之间还有几分英气。就是衣着什么的都随意的很,明明是这家药堂的大夫兼掌柜,穿得跟个跑堂的伙计似的。
药很快就抓好了,又细分成了好几包。前头那大夫在那絮絮叨叨的交代妇人怎么煎药熬药,妇人连连点着头:“我家男人在的时候经常喝药,我会熬药。”
大夫点了点头,指了指药堂:“后头有煎药的地方,你先去煎一碗给孩子服下。”他又指使姜宝青,“你去打盆凉水,给孩子敷下额头降降温。”
这也是常用的降温法子,虽然见效不算快,但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姜宝青率先过去把几包药都拎了起来:“我去熬药吧。我笨手笨脚的,还是亲娘照顾她更好一些。”
妇人有些犹豫:“宝青,你会熬药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从前在家里头看他们熬过,我都记着呢。”
想想一路过来姜宝青的帮衬,妇人顿了顿,虽然还是有些犹豫,还是做了决定:“那就麻烦宝青你了,我给凤儿打水去。”
“那行,白家嫂子,我去了哈。”姜宝青解下身上一直背着的大包袱,拎着药往后头熬药的地方走。
大夫耿子江看了眼姜宝青利落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了句:“这小姑娘看着跟小乞丐似的,倒还挺能干的。”
接着,他打了个哈欠,继续趴在柜台上头,懒懒洋洋的,一会儿就睡着了。
姜宝青拎着那几包药到了药堂后头的灶房,这儿是熬药的地方,她左右看了看没有人,便把那几包药都打开,一边摇头一边把里头几味画蛇添足的药材都挑了出来扔到了炉子里头,剩下的药材都是对高热黄汗有效的,且对小凤儿这孱弱的身子不会造成太大负担的。
等挑好了,她又将剩下的那些药摆了摆,尽量让它们看上去跟之前药包的大小差不多。
不过剔出去的药材大概有一半了,剩下的草药怎么摆都看上去比之前的要小了些。
姜宝青叹了口气,也就只能这样了。
炉火一点,那些多余的药材都烧成了灰渣。
待到姜宝青端着熬好的药回到药堂里头时,躺在诊疗床上的小凤儿已经醒了,头上搭着块湿汗巾,小脸有些通红的躺在妇人怀里,恹恹的,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姜宝青坐到旁边,一勺一勺吹凉了细细的喂着小凤儿。
药苦的很,小凤儿却连挣扎哭闹的力气都没了,只是一张小脸将哭未哭的,让人看着心疼的很。
妇人眼睛有些红,有些语无伦次的:“宝青,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这要是没有你,我就,我就……”
姜宝青不在意道:“没什么,白家嫂子,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互相帮忙应该的。”
妇人忙道:“宝青,经了这么一遭,你喊我瑞花姐就行,再喊白家嫂子太见外了。”她自打被捡回来,就是白家的童养媳,跟了白家姓白,起了个名叫瑞花。但一直以来很少有人喊她的名字,总是喊她白家的,白家的。
姜宝青从善如流:“瑞花姐。”
白瑞花红着眼点了点头。
待到下午快到申时时,小凤儿的脸色好了不少,烧看着也退了些,开始细声细气的闹着喊“娘,我饿”了。
白瑞花有些尴尬的哄着小凤儿:“咱们这就家去,回家娘给你做糊糊吃。”
小凤儿扁了扁小嘴,有些想哭。但这孩子着实是太懂事了,尽管饿的难受,也只是微微的泣了几声。
越是懂事的孩子越招人疼,大夫耿子江有些看不下去,从柜台下头扒拉了几下,扒拉出半包糕点来,一股脑都塞到了白瑞花怀里头:“拿着给孩子吃吧。”
白瑞花简直有些惶恐了,抱着孩子就想给耿子江跪下去。
耿子江忙托住白瑞花,牙疼似的抽了口气:“这位夫人,你这动不动就要给人下跪的习惯还是要改一改才好。”
白瑞花脸一红,讷讷道:“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耿子江摆了摆手:“都说了,我这是日行一善,纯属自我满足,你不必感谢我,我已经从帮助你的行为里头得到了助人的乐趣。”
姜宝青看了耿子江一眼。
思想觉悟还挺高。
她就不行。
她现在立志做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嗯,冷血无情。
姜宝青背着她的大包袱,帮着白瑞花提着药,白瑞花抱着小凤儿,对着耿子江千恩万谢过,这才往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