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好像,在哪见过你。”
他出口,犹如从穿堂而过的冷风将她周身席卷,由内到外都寒冽冽的。
沈绾低了低头,刚要张口。
“此等丑陋的容貌,孤若是见过定不会忘。”
……
“你瞎——”沈绩撸着袖子就要上前,本就在大聿长大的他对大齐的太子可没那么多尊敬,沈绾早有预料,便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
“奴婢的弟弟未见过世面,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冲撞,还望殿下饶恕。”沈绾跪下告罪,谦卑的模样让萧承衍负在背后的手顿了顿。
“抬起头,让孤看看你的脸。”
合着方才都没看到人家容貌呢就说人家丑陋?
不知是谁暗暗“啧”了一声,声音太小,萧承衍没反应,兴是没听见。
沈绾听话地抬起头,拿下头顶的斗笠,水眸毫不畏缩地望向高处那人。
萧承衍的眉眼有一瞬间的舒展,似乎露出了惊疑的神色,可马上又紧锁起来,看了看一旁的封桓。
“你自称奴婢,是封桓的人?”
沈绾又低下头:“是。”
萧承衍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流彩闪过,复又沉寂下去。
“起来说话。”
“是。”
“刚才那番话,是谁教你说的?”是指方才替他解围的话,听起来是问沈绾,他的眼神却总往封桓那里瞟。
沈绾猛地一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黑,四肢百骸全都失了直觉,连萧承衍后面的问话都没听到,便直接向前摔去,正好落到了萧承衍的怀里,不省人事。
封桓瞪大了眼睛。
沈姑娘说的自有妙计,莫非就是这般投怀送抱?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眼瞎而不自知。
不是。
他是随口胡诌成瘾。
第5章 青衫湿
觉察到扑入怀中的柔软触感,萧承衍眉峰一纵,静立了片刻,周身的温度便逐渐冷了下去。
他身后跟着的人皆是偷摸对视,有不屑蔑视的,有但笑不语的,有等看热闹的,还有知道殿下的脾性哆哆嗦嗦什么也不敢说的,皆是认定了此女子是知晓了殿下的身份而故意为之。
萧承衍突然放开双手,后撤一步,随后像拂去灰尘一般冷漠地扫了扫自己的衣服。沈绾没了支撑便瘫软在他脚边倒了下去,脸蛋沾了满地的尘土却依然没动静。旁人见殿下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发出几声低低嘲弄的笑声,却又不敢太过造次又通通憋了回去。
沈绩赶紧跑过来将沈绾抱起,来不及和那些人计较,摇晃着阿姐想要让她清醒,别人一看更是觉得在演戏。
萧承衍不管他们,整好衣襟抬眸看向封桓重又问了一遍:“这是你的人?”声音里加了一丝威严,毫不掩饰对沈绾的嫌恶。
封桓马上便意识到太子殿下第一次问话时是什么意思,是错把沈绾当作封桓的房里人了,有时候世家贵族哪怕是一些寒门子弟,身边都会跟着一两个侍女,读书人喜欢红袖添香,往往那些近身服侍的最后都会成为公子爷的房里人。
若她是封桓的女人,却当着他的面对别的男子投怀送抱,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女子想当那飞上枝头的凤凰,二,必定是男人授意的,所为嘛……可能是借女人讨太子的欢心?
不管哪种揣测,于封桓来说都是无益的,他忙解释:“这一路舟车劳顿,路上又时时担惊受怕躲避本家人的侵扰,她许是撑不住了,还望殿下见谅。”
“好像是……是睡着了……”沈绩抬起头看着封桓吞吞吐吐地道,他没明白那两个人的弯弯绕,就觉得阿姐在大庭广众之下睡着了这件事着实有些丢脸,可转念一想阿姐是为了给他守夜才精神不济的,又暗暗打自己嘴巴消去那些心思。
萧承衍对身后的人抬了抬手,什么话都没说,手下明白指示,便差人将沈绾抬走了,还吩咐那些下人轻点:“送到张大人府上安置好。”
萧承衍回过头跟封桓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若不介意,孤谅不谅解有什么所谓?那女子姿色甚佳,孤看你倒也有几分眼色。”便悠闲地转身离开了,留下封桓一人错愕不已。
“这是还是以为是我授意的了?殿下的意思是看上沈姑娘了?那我要不要顺水推舟呢?”封桓揣度着殿下的话,眼见着人都走远了才晃了晃脑袋,“不行,玉还在沈姑娘那里……”叨咕完便提着下摆匆匆追了上去。
——
沈绾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上午,刚睁开眼睛便看到沈绩端着铜盆进来,肩上还搭了条汗巾。他一眼就看到沈绾醒了,进门后用脚把门勾上,拿下汗巾搁盆里涮了涮,边走过来边道:“阿姐还难受吗?要不然再躺会?”
沈绾摸了摸自己额头,没觉得发烫,也不觉得自己身上哪里不舒服,但记忆却又只停在见到殿下的那一刻,掀开被子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咳,在外头和萧……太子殿下说话的时候,兴是累着了,就晕了过去,到府上后大夫来看了看,说是睡着了。”沈绩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除了有些抹不开面,不过现在如愿以偿住进了萧承衍暂住的张太守府上,他觉得失仪也不打紧,就随口回答她道。
沈绾不知道当时她倒在了萧承衍的怀里,闻言也是觉得让人看了笑话不好意思。她伸手接过沈绩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脸,平复下脸上的臊意。
“咱们现下在哪?”
“隆泉太守张进的府上,太子殿下身为上宾也住在此处。”
“封公子呢?”
沈绩看阿姐擦完脸了又把汗巾接过来扔到了铜盆里,抬头对她道:“好像大清早就被太子殿下喊走去议事了,大战在即,且不得安生呢,封桓得赶紧在萧承衍面前出出头吧。”说着说着又直呼了太子的名字,沈绩看到阿姐睇过来的眼神后拍了下自己的嘴。
沈绾勾了勾手让沈绩过来,又冲窗外看了看确保无人,放低了声音问道:“有没有打听打听封公子在太子殿下面前是何地位?他们二人的渊源你听说点什么吗?”
沈绩挠了挠头:“封桓身上没有功名,但殿下好像很看重他,至于渊源,起码跟殿下来隆泉的这些人也跟我们一样不清楚,都在私下里猜测,也许是在锦都有过什么交集,但知道的人不多吧。”
沈绩说到这里停下来,像是刚想到什么似得拍了下大腿:“对了,封桓让我告诉你,现在我们两个的身份是他的奴仆,你是丫鬟,我是随从,他好像还没找到适合的机会和殿下举荐你。”
“没说吗?”沈绾倒是有些惊讶,当时在大街上是不好说,现在回太守府已经一日了,封桓竟然还没有提起。
“咚咚咚!”
正想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姐弟俩对视一眼,对外头喊道:“进来吧。”
一个粗使下人模样打扮的丫头躬着身进来,年纪大概十三四岁,看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便知该是最下等的奴婢,对他们二人都很是恭敬。
“殿下传话,说是让姐姐醒了便去趟前厅。”
沈绾起身,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沈绩,刚还和他说封桓没在殿下面前提起她,现在就被殿下传唤了,这种事就是不禁提。她笑了笑,上前问道:“殿下可还有旁的吩咐吗?”
“没有,只说让姐姐梳洗打扮一番,莫要再穿着之前那身了。”
沈绾这才注意到丫鬟手里还端了个托盘,上面正是跟她身上颜色相近的衣服,她接了过来没做他想,觐见太子殿下是要注意一下形容,虽然重逢只见了一面,她也知道殿下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万事稳为先。
“妹妹怎么称呼?”
沈绾换完了衣裳随那丫头去前厅,路上想要打听点事,便套了个近乎。
“奴婢挽月。”挽月谨小慎微的,话也不多。
“你是太守府里的老人吗?”
“不是,是大人听说太子殿下要来巡视临近大聿的这几个州府,路过隆泉,怕府上人手不够,便让夫人在牙婆那里新进了些人,奴婢是其中之一,没想到刚到隆泉大聿便挑起战事,殿下便住下不离开了,我们也一起长留下来。”
新买进的人,想来对太守府也没那么了解了,位置又不高,可能只是平时传传话,连殿下的面都不一定能见到。沈绾便歇了要打探消息的心思,心中却想着这丫头口齿伶俐对答敏捷,不像没读过书的样子,刚要再问她,那丫头却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指了指拱门里面:“前面就是前厅了,我是下等奴婢,进不去,姐姐直去便可以了,门外当是有接应的人。”
沈绾点点头,跟她道了声谢,心里将她记挂上了,总觉得有此品貌的丫头不该只是下等奴婢。
没几步便行至门外,沈绾却并未见到候在外面的下人,静等了片刻,她刚要定下心推门而入,门却打开了,里面走出个玉靥樱唇的妙人,她穿着梅花绣纹的袄裙,头梳倭堕髻,既不像府上的侍女,又不像正经的夫人打扮。
沈绾只得低头行礼,那女子停下看了看她,眼里带着疑惑:“你是……随封公子入府的?”
想来她可能是太守府的老人,谁面生谁不面生都知道,又聪明机灵,见沈绾陌生便猜到了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