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帐里,凉烟亲见着宴星渊从一沓柬贴里抽出来两张,没想到……
竟是替她拿的一张。
“多谢二哥。”
“阿桑,你想打探哪个部落,什么人?兴许我能帮你。”
“可巴乎岩部落,一个叫乌靳勒尔的人。”凉烟牵着越影神驹,走在宴星渊身侧,心中莫名安定。
凉家剩余的时间只有三年了,她经常会焦灼,不知路该往哪里走,重生回来,她只能一个人背负这些压力。
但这一刻,她觉得并非只一个人在摸黑前行,她有了陪伴,对未来,也生出了信心。
凉烟回到瑕宁,随着父亲安排好的将领练武,十日后,宴星渊从前线回了客栈。
“凉大将军,是我见过最好的将领,也是我见过最通明的父亲。提出混入戈乌盛会,他只稍作讨论便允了,提出阿桑同我一道去,凉大将军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也允了。”
凉烟惊诧:“你同父亲说起我去,他允了?没有生气?”
“嗯,凉大将军说你非要随军而行,除了习武,必然还为着其它。”
“父亲可还说了什么?”
宴星渊轻笑:“凉大将军还说,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不会胡来,让我护着你点。”
凉烟深吸气:“父亲他......”
以前总觉父亲冷肃严厉,让人不敢亲近。但如今回想起来,上一世她何尝不是有几分肆意妄为,女子在意的名声她不在意,喜欢人便大胆去追求,母亲总护着她,而父亲,又何尝不是给她撑出来一片安宁的天,对她从未有过横加指责和约束。
比起其他贵女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父亲对她的纵容,恐怕在霁月王朝算是独一份了。
宴星渊见凉烟目光涌动,温声道:“阿桑,往后我也会护着你。”似知晓不会得到回应,递过来几件衣衫,继续道,“戈乌人善骑马,所以衣裳不像霁月王朝那般繁复,以骑装为主,面料也大不相同,不讲究绫罗绸缎的华而不实,以舒适为主,这是我从军帐里拿出的几件衣裳,换上再出发吧。”
草原一望无际,凉烟辨不出方向,只能驭马跟在宴星渊身后。
“二哥知晓路?”
“看见前面那队人马了吗?那是瓦尔山部落参加盛会的队伍,我是跟着他们。”
凉烟这才注意到,前面远到只剩下一团模糊人影的队伍。
如此跟了六日,始终保持远距,碰见的队伍,也越来越多,周遭随处可见策马奔腾之姿,扬起草屑翻飞。
有不少人在看到凉烟骑乘的越影神驹时,会神态恭敬地靠过来搭话。
凉烟虽能勉强听懂,但说是万万不会的,每次只能端着架子,故作高冷,一言不发。
皆是宴星渊帮她应对,看起来,反而成了她的随从一般。
“二哥,你怎么连戈乌人的话语也会说。”
“做了参与盛会的决定后,我便找了个戈乌人教习,临时学了几日,勉强够交流。”
凉烟叹服,宴星渊的天分当真毫不含糊:“二哥谦虚了,交流起来,分明是顺畅无阻,连细微表情都惟妙惟肖。二哥也教我几句吧,若是一直不说话,总会引人怀疑。”
又骑行了半日,总算看到遍地蘑菇般密集的白色帐篷,熙熙攘攘的人和马。
在不远处,还有大片成群的牛羊,他们已经到了塔丝部落。
赶来的人马队伍皆排着队,有兵士收着柬贴,检查过后,才挥手放行。
凉烟有些许紧张,去瞧宴星渊,后者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定下心神,递过柬贴,还是由宴星渊来跟人沟通,凉烟在旁只简单附和几声。
兵士检查完柬贴,却并未放两人进去。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瓦尔山部落。”
“瓦尔山部落?方才不是已经进去了吗,你们两个为何落单?”
“舍弟肚子不舒服,所以耽误了一会。”宴星渊说话间,放在背后的手捏了碎银子往后弹出。
后面排着的队伍里,一人瞬时捂住流血的额头,粗着嗓子叫骂起来。
宴星渊再次投掷,明明背对着,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般,再次打中一人。
随着后面两人的叫骂汹涌而起,引起骚乱。
还欲问话的兵士霎时不耐,冲着后面叫了几句,挥了挥手,放凉烟和宴星渊进去。
顺利通过,凉烟松了口气,朝着宴星渊眨眼轻笑。
宴星渊瞧见,也随之笑起来。
盛会在明日卯时开始,其它部落过来的人,纷纷搭起帐篷,就地歇息,戈乌人性子粗犷,很快便打成一片。
凉烟和宴星渊为了不引人注意,选了处最边角,不显眼的地儿搭起帐篷。
盛会虽还未开始,夜里已提前掀起了喧嚣,兴奋着吃肉喝酒谈天,一直到三更才逐渐消停。
清晨,喧嚣又起。凉烟虽未睡好,但精神还算不错,出了帐篷,宴星渊已收拾好,等候着。
不远处,有奇怪的歌唱萦绕,起了的人接连行过去,加入其中。
凉烟遥遥望过去,但见远处的平地上,矗立起一座用石头堆砌出的圆形石塔,在塔的顶端插着树枝,树枝上系有五彩斑斓的布条,其上写满了看不懂的字符。
在塔的周围,用平滑的石子铺就,一个打扮怪异的人站在那里,身上披着如同牦牛皮的衣裳,头上戴了顶帽子,插满了黑色羽毛。
看起来年岁很大,满脸皱纹,嘴巴已经看不到唇,正闭着眼,用奇异的腔调唱着。
戈乌人源源不断地汇聚过去,一圈圈围拢,跪下去,双手抬起,高举在头顶,随着唱和。
“那是戈乌的巫师。”
“巫师?”凉烟惊奇,随着往那边走。
随着不断汇拢,凉烟发现有十多个人是没有跪下去的,只是站在那里,单手握拳举起,放在心口的位置。
凉烟只疑惑的目光扫向宴星渊,后者便靠拢过来,小声解释。
“那些站着的,是各部落首领。”
唱和还在继续,巫师收了声,有几个身强体壮的人,抓着几只不断挣扎的牛羊上前。
手中大刀一挥,斩下了牲畜的头颅,送到巫师手中。
巫师将牛羊的头在石塔边摆成一圈,随后抬手一压,唱和声止。
巫师的声音苍老而荒凉,飘荡在草原之上。
这回不是古怪的字节唱和,凉烟听懂了在说些什么。
那巫师在祭拜先祖、天地和鬼神,手中端着一碗碗刚宰杀的牛羊鲜血,往石塔上泼洒,祈求着风调雨顺、人畜平安。
泼洒完鲜血,日头正好跳了出来,巫师苍老如枯枝的手敲动着一只鼓,低语喃喃。
各部落首领骤然出声高喝,跪在地上的戈乌人站起身来,用尽力气往天上抛洒着羊奶和酒水,欢呼着感谢苍天大地、先祖神佛的丰富馈赠。
第七十七章
凉烟望着满空泼洒飞扬, 汇集如水幕的羊奶、酒水, 手中什么也无, 只能佯装出泼洒的动作。
幸而戈乌人皆是欢欣不已, 并未去关注旁的人。
霁月王朝若有盛会, 必当讲究奢华和排场,如戈乌人这般闹哄哄的,凉烟还是头次见, 颇感新奇,也受气氛所染, 笑得开怀。
宴星渊的目光一直聚集在凉烟身上,有泼洒的酒水溅下,便挥袖一震, 径直扫开。有欢呼着不小心撞过来的人,他便拉着凉烟侧过两步躲开。
看她在这份热闹里欢欣着又跳又笑,宴星渊目光微动,阿桑性子比同龄人成熟,如这般少女本该有的模样, 天真无忧,是他最想带给她的。
祭祀仪式结束, 塔丝部落首领站出来, 兴奋高喊了半个时辰,盛会才正式开始。
“咚、咚、咚。”
沉闷急促的鼓声响起,以戈乌女子跳舞开场,那些女子手里拿着长穗银器, 踩着鼓点,动作里带着力量,整齐划一竟如训练有素的兵士。
咚咚鼓声和咔嚓银器声稳稳交汇,回荡之声显出庄重,叫人升起几分热血之感。
待女子退下,便是盛会上所有人最感兴趣的重头戏——竞技,戈乌人个个都是骑术高手,此次各部落汇聚,免不了有比斗之心。
骑射、摔跤、比武,众人围成圈的比斗起来,各部落皆拿出丰厚奖赏,胜出者得。
凉烟将目光投向可巴乎岩部落,来的共有五十多人,不知其中可否有认识乌靳勒尔的。
宴星渊目光则是逡巡在各场比斗上,戈乌虽有十几个部落,但注重团结,绝不轻易掀起内战,平日里相互间无甚切磋的机会。在这戈乌盛会上,万众瞩目,各部落首领,也惯将这盛会当成一场荣耀之争,皆带了部落里实力强劲之人。
宴星渊来此,便是想对各部落的厉害人物摸个底。
戈乌没有城池,噶乎丹草原又广阔无边,根本无法让军队来此围剿。
凉烟和宴星渊看着各场比试,欢呼叫好声一波接着一波。
一处,瓦尔山部落、克邱什部落和塔丝部落正在进行骑射比试。
“乌兹甫,四场比试下来,你皆让部落里的勇将上阵,那你呢,是否也该出来比个高下?”
“阿史巴马说得对,乌兹甫,听说你骑射的本领进步不少,该让我们大家伙瞧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