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烟心底里是怕着父亲的,父亲总在四处征战,陪伴她的时日并不多。
而即便是陪伴,也总是少了那分关切温馨。在儿时对其亲昵撒娇,得到的反馈永远都是平静肃冷,不甚亲近,使得凉烟在面对父亲时,渐渐有了几分拘束和紧张。
凉烟握拳在两侧,强迫自己镇定迎向父亲的目光,扬声道:“这正是我要跟爹爹请求的,请爹爹允我习武!”
第五章
凉云天静默,在凉烟几乎就要泄气的时候,才出声问道:“为何?”
凉烟微怔,她为何要习武?
当然是为了面对欺辱时,能够用实力通通打回去!她不想再如上一世那般,面对霸凌却毫无还手之力,那种钻心透骨的无力感,她不愿再体会。
“如父亲所言,女儿身子太过娇弱,而习武不仅能强身健体,可自保,兴许,还能护住家人。”
凉云天声音里带了冷严:“你可知一把剑有多重?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习武的苦,岂是你一时兴起就能受住的?”
凉烟坚持:“望父亲准许!”
凉云天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线报:“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若真能吃下习武的苦,我会亲自教你。”
凉烟心里的忐忑、紧张消散一空,面露亲昵笑起来:“爹爹,听闻这两日夜间,您都有去守着烟儿,可是当真?”
凉云天不言。
凉烟笑得更欢,语气变得轻快:“爹爹,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凉云天已经开始往外挥手:“你若真想去做成一件事,自会想尽一切办法,先让我看到你的决心。离出征还有一月时间,尚且充足,你勿要急,先休养好身体再言习武,回去吧。”
父亲虽并未直接应允,但也算是给了首肯,凉烟自重生回来就紧绷着的弦稍稍有了放松,服过药后好好睡了一觉。
醒来时,窗外已是晚云收,夕阳挂,余青曼那头派了人来请去用饭。
冬亦给凉烟梳着发髻,心疼道:“小姐您现在只能吃些清食,应在房中歇着才是,俞氏还邀您用饭,到底存得什么心思。”
凉烟也觉诧异,上一世俞青曼可未曾叫她过去,蓦然想到了凉婉香,笑道:“无妨,总好过某个连饭都吃不上的人。”
冬亦随即也想到了正跪在祠堂的凉婉香,愤懑不已:“以前奴婢见婉香小姐总是含娇细语的模样,还以为是个好相处的,没曾想心思深沉且恶毒,竟害得小姐落水。将军府上下待她都极好,到头来却是养了只白眼狼。”
凉烟想到上一世俞青曼的所作所为,眸色微沉,那何止是养了白眼狼?
凉鹤轩虽是自刎,但俞青曼和凉婉香难辞其咎。连亲情也可枉顾之人,跟她们去讲良善无用,只有将其打得痛了怕了,才会知悔。
现在她们最好是安分些,别让她抓到什么把柄,否则绝不姑息。
到了俞青曼的褚玉苑,母亲也在,见凉烟过来了,自是疼惜。
“怎的把烟儿也叫来了?她身子未好,在房里用饭便是。”
俞青曼笑得极尽真诚:“这嫂嫂就有所不知了,大病初愈的人,需稍稍走动,多呼吸下外面的新鲜空气,方能好得快些。”
章雁菱将凉烟拉至身边检视一番,见精神头好上了不少,面色缓和下来。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弟妹可是想帮香儿求个情?”
俞青曼虽只是个妾室,仪态却是端庄,朝章雁菱微微低头施礼道:“嫂嫂误会了,妾身并非想要求情,请你们过来也只是想表明歉意。香儿虽只是无心之失,但过错已经酿成,该罚自然要罚,我已吩咐下去,两日不得给她送食。”
听到俞青曼的话,章雁菱面上有了动容,心里的芥蒂彻底消散:“香儿向来乖巧,偶尔犯了错也莫要太过严厉,孩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上两日有些过了。”
俞青曼握住章雁菱的手,眉眼间盛着感激:“我夫君身有残疾,若非你和三哥照佛,我们母女两定是过得极苦的,这么些年了,恩情我都记在心里。烟儿生病,我这心里头的难受可不比嫂嫂少,若不是两日后便是中秋佳节,我定要饿足她三日才是。”
章雁菱是个心软的,见罚的重,又提到了凉鹤轩,顿生不忍,轻拍着俞青曼的手背劝慰。
凉烟坐在一旁,心中冷笑。俞青曼这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就跟真的似的,也着实是狠得下心,为了样子做得好看,竟给自己亲闺女禁食两日。
饭菜端上桌,俞青曼还贴心为凉烟单独备了清食。
凉烟可不会认为婶婶将自己和母亲叫过来,就是为了‘其乐融融’吃一顿饭的。果不其然,在饭食将尽时,俞青曼状做不经意地开口了。
“两日后的中秋佳节,怡妃邀我去宫中相伴,考虑到夫君身体不便,我不好外出赴宴,遂应下让香儿前去。嫂嫂,若不让烟儿也一同去吧,宫里过节要更为奢华热闹些,能见个世面,且姐妹两也能相互照应,正好冰释前嫌。”
俞青曼说得滴水不漏,章雁菱挑不出话来,便转头看向凉烟:“烟儿,你可想去宫中过节?”
怡妃是俞青曼娘家嫡出的女儿,上一世的中秋节可没有这一出,料想以俞青曼的心思,定不会做无用之事,指不定是要作妖。凉烟心中一喜,正愁没机会抓个把柄,现在有了,又怎肯错过,装出一派天真的模样,期待道:“烟儿还未曾在宫里庆过中秋节,自是极愿去的。”
见凉烟毫不犹豫应了话,章雁菱倒是有些放心不下:“你风寒尚未痊愈,外出赴宴,身子可受得了?”
凉烟挽住章雁菱的胳臂撒娇:“娘亲,烟儿想去见个热闹,且还有着两日呢,身子定然无恙了。”
章雁菱仍有迟疑:“就让两个小丫头去宫里赴宴,没个年长的带着,恐有不妥。”
俞青曼抚慰道:“嫂嫂放心,怡妃安排有马车和嬷嬷过来接人入宫,后面也会照应着,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章雁菱这才点了点头:“既如此,便让烟儿也一同去吧。”
用完饭,俞青曼又拉着章雁菱说起了体己话。凉烟无甚兴趣,称累回了自己院里。
为了让身体快些痊愈,凉烟早早便歇下了,次日又服药睡足了一日,风寒是彻底好了。
身子轻快起来,凉烟也开始思索起习武的事情。父亲想要看到的,无非就是那份甘愿吃苦的决心。
习武苦吗?那定是极苦的,凉烟以前虽未有尝试,但也知晓几分。
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凉烟朝卫忱仓问道:“我想要习武,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应如何做?”
卫忱仓直言不讳:“小姐的身体如同娇花,连风雨都经受不得,就习武来说,体质太差,需要一个日积月累的沉淀过程,先让体质强健起来。”
冬亦站在一旁,张着嘴呆了片刻才说出话来:“小姐,您在说什么啊?习武?”说完又瞪着眼瞧向卫忱仓,“小姐如娇花一般怎么了,惹人怜爱不好吗?什么让体质强健起来,你莫要在那里胡乱谏言。”
凉烟虚心请教,接着问道:“那要如何才能让体质强健起来呢?”
卫忱仓答得认真:“体质是习武的基础,没有捷径可走,只有日复一日的枯燥积累,可每日用沙包袋绑腿跑步。”
凉烟点头:“还有吗?”
“还能将沙包袋悬在手臂上打拳,因不管是弓枪剑弩,皆有自身重量,日后想要用得好,首先便需得拿在手上轻若无物。”
凉烟听得来了兴致:“那我们先试试,你有沙袋吗?”
“有,属下这就去取。”
冬亦见两人完全忽视掉自己,一问一答间说得话匪夷所思,未及开口,卫忱仓就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
凉烟扭头,见着冬亦瞠目结舌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把下巴收一收,再张下去该脱臼了。”
冬亦苦着脸:“小姐,莫要取笑奴婢了,只是您说的,可是当真?”
凉烟点头:“真,比珍珠还真,学武有何不好的?不止我练,日后你也要跟着学上几分,至少遇上事了,再不济也还能逃命。”
冬亦的神色彻底变成了一言难尽,她自今早起便天不亮就去沈先生那里学字了,两个时辰下来,她是头昏脑涨心神俱疲,现在小姐居然还让她日后去习武?
扁扁嘴,冬亦都快哭了:“小姐,您让奴婢去多学几种发髻盘法、点心做法,抑或提升下审美搭配才是啊,这些学来都可以更好地伺候小姐,而奴婢习武能替小姐做什么?府内护卫这般多,将军又威名在外,谁有那个胆子来动小姐啊。”
凉烟笑了笑,上一世她何曾不是这般想的,然事实将她彻底打醒:“冬亦,人要懂得居安思危,且我想随着爹爹入军营,你和卫忱仓随我前去,习武是必须的。”
‘咚’一声沉闷声响,扭头去看,便见着卫忱仓眼睛晶亮,楞楞站在那里,沙包袋已掉至地上,见凉烟望过来,卫忱仓脸上竟有几分期盼。
“小姐准备去军营,还要带着属下一同前往?”
见卫忱仓有了几分少年该有的模样,凉烟奇道:“不错,你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