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你们的店可以,但需得给我们两一份差事。”
王昆眼白多,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起来叫人心生胆寒:“我那风满楼正缺两个打杂跑腿的,就你们了,不过工钱没有,只管饭,如何?”
墨莲生知彝安多亡命之徒,这几人明显不是当地百姓,多半是外头跑进来避难的,他闷了半天没敢胡乱开口,眼下实在憋不住了:“我们住你的店,给你付银子,而给你干活,却没有工钱?这叫什么道理。”
王昆收了笑脸,三白眼更显凶恶:“彝安的规矩,外来者必须有活干,我帮了你们,还需给你们工钱?”
墨莲生被盯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嗫嚅道:“无需给,无需给。”
待人转过身去,墨莲生朝凉烟战站兢兢靠拢,将声音压得很低:“三弟,我们该怎么办?”
凉烟轻着嗓子:“你能打过他们?”
墨莲生慌忙摇头:“这又不是在新兵营,在这彝安,我们两那点功夫都不够看的。”
“我也无法子,既然反抗不了,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几个大汉带路,七弯八绕,越走越偏,望着前头离主街已相去甚远的深巷,凉烟和墨莲生相互交换起眼神来。
墨莲生眼里满是惊恐,凉烟也不遑多让,这几人难道认定他们两是肥羊,才故意半骗半强硬地将他们带到偏僻之地?
凉烟不再看墨莲生,四下打量起路线来。
在两人心怀忐忑,如同受惊的兔子般随时准备全力奔逃时,那王昆停步转过身来:“到了,你们先去齐爷的欢宵阁吃点东西,晚些再回我这风满楼歇下,马匹我先替你们牵过去。”
凉烟本来心生防备,听到这话免不了又生疑窦,抬眼细细打量起窄狭巷子两旁的低矮房屋来。
青黑色的墙皮斑驳脱落,木窗上挂了两盏破旧灯笼,窗子底下摆了张老旧木桌,木桌上搁了坛酒,就靠在柱子边,而柱子上挂满了干辣椒等物,稍上点的位置悬了块刻着歪歪扭扭字迹的木板。
凉烟努力辨认过后,吃惊念出声:“欢宵阁?”
墨莲生则是望着相邻那间墙面裂开来几条缝,门板摇摇欲坠,同样挂了块木板的房屋,不可置信道:“风满楼?”
王昆和齐爷皆是嘿嘿一笑:“别看这地儿不大,没那般大排场,但内里可是应有俱有。”
身后随着的两个大汉则是逼近一步:“你们尽管放心,先进去坐下吧。”
墨莲生仍是一脸震惊模样:“这里有彝城最软的床榻,还有彝城最大的酒池肉林?”
凉烟叹为观止,也处于怔愣当中,方才她想着这几个大汉多半是故意哄骗,所谓的食肆和客栈根本就不存在,本想着能否找个机会逃走,就见到了与名字完全不相符的两间店,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王昆将马匹牵至屋后,齐爷领着两人进了欢宵阁,一进去,便见到五张桌子拥挤排列,有两张坐了人,听见声响皆回过头打量。
凉烟和墨莲生不敢东张西望,找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有小二过来记了菜名,齐爷打了个招呼便又出了门。
墨莲生满脸憋屈,探头小声道:“这彝安听教头们说起是一回事,我还能生出几分豪气来,眼下真来了此地,我这心里头倒怕了,三弟,莫说是寻到闇羽楼,只怕是想出彝安城都难,这里的人,当真如同豺狼虎豹。”
凉烟一路上不断反思,在训练营的这段时日里,她的信心不断增长,便觉着自己也是厉害的,加之遇事少,很难想象出外头的危险,说到底还是被保护得太好,过于天真,认为只要有心,努力下便定能做成点什么。
只不过眼下刚入城,就让她清醒了几分,这彝安,真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等菜上桌时,那小二还一直游说,五十两银子能去享受单独厢房里的酒池肉林。
墨莲生和凉烟哪还肯信,就这小破屋,所谓的酒池肉林,恐怕也就是在后面院里随便挖个槽,倒点酒水。拒绝过后,得了店小二几记白眼,后来还是抱来一坛酒,强行卖给两人。简单的三个小菜,再加上这坛酒,就收了两人十五两银子。
凉烟不喝酒,墨莲生也没这个心思,匆匆吃完便去往邻旁的风满楼。
天彻底黑透,巷子里只两侧门廊挂着的破旧灯笼发出昏暗微光,墨莲生缩着脖子,忧心道:“三弟,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凉烟胸口烦闷难安:“先在风满楼做着活,有个落脚地,再想办法去探听点闇月楼的消息。”
两人进了风满楼,王昆已从城门处回来,又带了两个人住店。
交过银子,去到房间,凉烟发现这就是个十多人的大通铺,上面的褥子又黑又薄,已经有几人躺着睡下。
闻着连冷寒空气都抑不住的怪味,凉烟几乎作呕,而墨莲生望着石板般硬的床铺,忍不住道:“这就是彝城最软的床榻?彝城其他人都是在睡荆棘吗?”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拖着尾音的娇腻声音传过来。
“公子,床榻软不软,让娇娘来告诉你。”
一股浓到刺鼻的劣质香粉味儿随着声音一道过来,混杂在空气的怪味里,呛得凉烟皱眉瞧过去。
那是个穿着桃红色绣花袄的女子,面上脂粉厚厚一层,唇上口脂艳红,刚行进屋,便脱去外衣,只着一件领子很低的薄纱衣,手腕上套着个金晃晃的镯子。
见凉烟和墨莲生只怔愣望着她,那女子一摇三摆地扭了过来。
“两位公子这般直勾勾看着娇娘,奴家这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呢。”
别人吃没吃蜜凉烟不清楚,她只觉得胸口里堵得更慌,一时再也忍不住,推开扭过来的娇娘便冲到了屋子外头,深吸着清新空气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屋,墨莲生便风风火火,一脸惊慌地跑了出来。
“她……她……”
见墨莲生磕磕巴巴说不出话,凉烟接过话道:“她扑你怀里去了?”
墨莲生拼命点头:“还……还伸手碰我大腿根,着实可怕,她若是不出来,我不敢回房。”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娇娘的声音就带着婉转媚意从里头高亢传出,依稀还能听见男子的荤言荤语,娇娘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至最后节节攀登。
凉烟和墨莲生抱着胳膊,站在墙根冻得瑟瑟发抖,听着里头越来越夸张的响动,先后叹了口气。
“一宿便要一两银子,床榻脏乱便也算了,现在连进去避寒都是奢望。”
“那里头加上方才跟我们一块进去的,共六人,今夜还想休息?别想了,找到去闇月楼的法子,刻不容缓。”
第四十九章
凉烟和墨莲生蹲在墙根直至后半夜, 都快要冻成冰棍时, 娇娘才拢着头发, 面色潮红地行出来。
见两人定定瞧着她, 娇娘展颜一笑, 没有方才在屋子里的媚眼如丝,眼里带着丝疲惫:“莫要这样看娇娘,奴家不过是为了活着。”
凉烟自觉失礼, 低下头去:“抱歉。”
墨莲生挠着头解释:“我们并非是看不起你,只是第一次见……见这般的, 有些少见多怪罢了,你别在意。”
娇娘并无急着走的模样,朝着墨莲生扭腰靠近两步:“第一次见?难怪了, 你的……很不错呢,奴家可以算你便宜点,公子可要试试那极致享乐?”
墨莲生想到先前被她触碰大腿根,一时吓得连连后退抵至墙面:“姑娘莫要消遣在下。”
娇娘扑哧一笑,放过了墨莲生, 转而扭身靠向凉烟,凑到其耳边。
一股刺鼻粉香扑面而来, 凉烟皱眉想躲, 那压低似喘息的声音却让她惊得忘了动作。
“这位姑娘,娇娘伺候不了你,是否该打赏一二,奴家也好帮着你些?”
这是扮男装以来, 第一次被识破身份,凉烟大惊过后迅速冷静下来,也将头靠过去低语:“不知娇娘想要多少银子才能守口如瓶?”
娇娘笑得花枝乱颤,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凉烟唇上:“这彝安于外来者而言,太过艰难,我也不愿为难你们,便只收十两吧。”
凉烟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娇娘伸手接过,捧在手心亲了一口,笑得更欢:“公子真是爽快人。”
墨莲生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眼见着两人耳鬓厮磨窃窃私语,他这三弟最后更是拿了银子出来,有些惊疑不定地劝道:“三弟,你还小,莫要被她引诱。”
娇娘那双眼俏生生地扫过去,带着股粼粼波光:“可不小了呢。”
墨莲生瞧见娇娘这幅模样,吓得咽了咽口水,退无可退,便又往墙面上蹿了蹿。
凉烟知他是误会了,尴尬地摸着鼻子找理由搪塞:“大哥,我只是想跟娇娘买个消息。”
墨莲生神色放松下来,一副庆幸着自家三弟并未误入歧途的高兴模样:“甚好,甚好,你要买什么消息?”随即恍然,“闇月楼是不是?”
闇月楼几个字一出口,那娇娘瞬时没了媚意,一脸惊恐:“闇月楼?你们打探闇月楼做什么,不想活啦?”
在教头们口中,闇月楼阴鸷弑杀,但凉烟未曾见过也未曾经历过,难以想象出来,心中便也并无过多惧怕,见眼下只是说出名字,娇娘便吓成这样,不由更是生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