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县不是只有一个县城,有很多村落,虽然再三警告传令,还是不可能将所有人百姓都护在城内。
这些兵马竟然把百姓们抓来了。
“出来受降!”
“否则就杀了这些人!”
“你们如果不是乱兵,就出来救护百姓。”
一声声叱骂叫嚣传来,夹杂着百姓的哭声。
这些民众被绳子穿系,如同牛羊驱赶,有人走得慢被带倒,便立刻被鞭子长枪打,不少人伤痕累累,他们停在外围墙前跪倒。
城墙上原本骚动的民壮们变的鸦雀无声。
“窦县官民。”一个将官拍马走出来沉声喝道,“上下作乱皆为贼,可杀。”
他的声音落,扬手就是一刀。
在他前方跪着的一个老汉一声惨叫倒地。
两边的百姓惊吓大叫或者要逃或者瘫软晕过去,城墙上的民壮们发出惊呼,更有不少人站起来。
“你们再不出城认罪,便都是如此下场。”那将官喝道,将手中的刀再次举起。
尖锐的破空声传来,那将官身手不凡,刀及时的一横,锵的一声,箭击中刀柄断裂,马儿一声嘶鸣向后退了几步,那将官虎口发麻脸色变了几变,他特意停在外围墙这边,就是避开射程,这么远竟然还差点射穿了他,两边的兵士举起了护盾将他围住。
方二手中的黑伞已经到了李明楼手里,他的手中握着一张重弓。
李明楼视线看着前方:“出城,杀贼。”
第三十四章 杀贼不可拦
不再有高厚城墙为屏障,不再居高临下占先天之利,而是行兵列阵,正面相逢,刀对刀枪对枪,你死我活。
方二举着弓弩,重弓上撘了三箭,准备随时击落要动手的兵士。
重重的脚步声震动了地面,一队队民壮穿着铠甲握着刀枪随着令旗集结。
毕竟是第一次野战,集结的民壮们虽然脚步不乱,但脸上都有些木然,眼中也藏不住惧怕。
为了安抚民心,城门前的事从不隐瞒,县衙的差役们就是负责公告消息的,张小千将这边发生的事传到城里,自己就拔出了刀要出城参战。
躲在家门后的民众不少人都奔出来,看这些集结出城的壮士,总有亲人在其中,便响起哭声。
此一去可还能平安回转?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想起他们为什么当民壮,是为了抵抗山贼土匪,但现在外边的不是山贼土匪,而是官兵,比他们训练时间久的真正的官兵。
怎么能真的打过官兵?
“不去了,我们不去了。”人群里响起不少喊声,有父母妻子跑出来拦亲人。
虽然没有民壮真的离开队列,但行进的队伍还是被打乱了,被拉住的民壮神情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山贼要打,乱兵也要打,我们当民壮练这么久不都是为了保护家人吗?”有苍老又沉厚的声音在街上响起。
众人回头看到有些日子没见的主簿大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县衙里走出来了。
老主簿穿着官袍带着官帽神情肃穆,自从县令不在了,他就是窦县民众心中最大的父母官,见到他,民众也突然想起来,过了年好像还没有见过主簿大人,都是武少夫人和其他官吏在忙碌,顿时莫名的心一慌。
“那些人说只要官府开了城门出城解释清楚,就没事了。”有民众躲躲闪闪喊道。
确切的说那些人说官府和武少夫人出城就没事了,随着伤亡的民壮越来越多,真实的流血死伤让不少民众心里有了抱怨以及侥幸。
主簿大人看向说话的那边:“乱兵的话你们也信?丰城乱兵闹事的时候,官府也打开了城门还把他们请进了县衙,结果他们杀了官员们烧了县衙并没有收手,冲出去杀了无辜的丝毫没有防备的民众,兽心已起,你们谁敢保证自己是侥幸能逃出一命的人?”
这件事民众们都知道了,乱兵如果真进城打杀,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怎么敢保证自己就能逃出生天,先前那些窃窃私语的都安静下来。
“可是,他们万一不是乱兵。”又有人喊道。
这也是民众们的疑虑,随着被围城这种猜测也越来越多。
主簿冷笑:“我大夏的官兵是做什么的?护国安民,从来没有那一支兵马会用自己守护的百姓来做要挟!”
民众悚然回神。
“你们可听过官府判过的一个案子?两母争子,官府便让她们二人当场夺子,谁夺到手了就是谁的,两母各自拉着孩子的胳膊抢夺,听到孩子喊痛,便有一母立刻松手,谁人是真母?”主簿环视众人,不待有人回答,伸手指向城外,“此时那城外的兵马攻城不得,就将百姓驱赶如牛羊,当场宰杀做要挟,而城墙上依托城池本无忧的兵马,见到百姓被驱逐宰杀立刻下令出城相救,你们说,谁是真心呵护民众的真官兵!”
民众寂然无声,忽的有人哭了,那些抓着亲人民壮的民众的手或者松开或者无力垂下。
“我知道,不出城我们窦县也不会有事。”主簿大人放软了声音,“这些天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有城墙,我们的民壮们又能击退来攻城的乱兵,他们束手无策只能叫骂。”
是啊是啊,四周的民众们含泪点头,虽然有伤亡,但城池无忧,县里发了公告了,粮食也够吃一两个月,这些乱兵怎么会守一两个月,到时候他们就散了。
“诸位乡亲啊,那外边受苦的也是我们的乡亲啊。”主簿含泪,“我们怎能见死不救?如果我大夏人人畏怯自保,将来也没有人会来救我们。”
“这乱兵不是只有这些人。”走过来在一旁看着的李明楼开口说道,“说是能守一两个月是韩大人按照口粮计算的,并不是说外边的乱兵攻打我们需要两个月。”
这是什么意思啊,民众们响起窃窃私语。
“意思就是我们能守住一日两日三日,靠的一是城墙,二是勇气,如果没有了勇气,单靠城墙是守不住城池的。”李明楼说道,“我们越畏惧,外边的乱兵越士气大盛,来的人马也越来越多,而他们越盛越多,我们越畏惧,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敢保证。”
“那我们要怎么做?”一个民众喊道。
“当然是破掉对方的勇气。”李明楼道,“把他们打退打怕,让他们逃走不敢来犯,这才是真正的守城。”
“窦县的好汉们。”元吉上前,“还记得我刚来时跟你们说的话吗?我们能让你们杀的了山贼守护妻儿父母,现在到了检验的时刻了,乱兵已经不是兵,就如同山贼,我们不需要害怕他们,我们依旧能战胜他们,现在他们是贼,我们是兵。”
他的身上已经穿好了铠甲,将手中的长刀举起。
“杀贼!”
伴着他这一声喊,列队的民壮纷纷举起兵器高呼。
“杀贼!”
“杀贼!”
一声高过一声,声音越来越大,如浪滚滚。
元吉一马当先向城门而去,张小千握着刀要跟着,却被赶到一边。
“张小千,你不是民壮。”将官道。
张小千大急:“我也在民壮营练过。”
将官摇头:“这次出城的民壮都是精挑细选的。”
意思就是他不行,张小千又急又羞恼,列队走过的民壮们听到了大声哄笑,街上紧张忧伤悲愤的气氛被冲淡。
“他爹,你别怕,你到时厉害点,你越怕越打不过人家。”原先想要留下亲人的民众已经松开了手,退到了一旁依依不舍的叮嘱。
队伍里的民壮声音响亮:“放心吧,我不怕。”
一队队民壮穿过街道城门,在外城墙那边平坦的空地上随着令旗列出了方队。
李明楼再次回到城墙上,这一次主簿大人也走了上来。
“多谢大人了。”李明楼对他施礼。
虽然她掌控了窦县,但论起安定民心,还是这位土地爷最有效。
自从被围城以后,李明楼没有再关着县衙里的主簿等人,但他们也没有出来,依旧在县衙里喝茶下棋看书,接到消息说主簿大人带着那几个官员走出来时,元吉还有些担心他们要趁机煽动什么。
没想到是来鼓舞安定人心的。
那几个官员没有跟着来城墙,已经散开混入县衙里,跟其他官吏一样忙碌去了,其他官吏也没有丝毫的疑问和多看两眼,就好像他们一直都在一般。
主簿扶着城墙眯眼看向远处,越过矮围墙可以看到跪地的民众,那个被砍死的老者尸首无人理会,哭声喊声求救声不绝,在他们后边的兵马列队充耳不闻,手中的弓弩对准这些民众。
“没想到,真如武少夫人你所说的,世道乱了。”他说道,“我活了这么久了,竟然在大夏看到了这般场景。”
李明楼道:“我倒是想这些不如我所说,只是,我说了也不算,主簿大人,你将来看到的,只会比这个更惨。”
内城门打开的时候,外围墙这边的安德忠兵马已经察觉到,一阵骚动揣测后,看到一队兵马越过围墙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