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夜时分,窗外已听不见虫鸣,倒是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尖叫,让梁璟尤为心惊,额角不断渗出冷汗。
他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随手披上一件外衣,匆匆打开房门,走到外面透气。
登上皇位,佳人永伴,这本该是一场美梦,可那双充满恨意的瞳眸,那利器割喉、鲜血飞溅的一幕,却成了他的梦魇,让他即使抱着心爱的女子坐在龙椅上,亦无法心安。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肯乖乖喝下毒酒!
保留一条全尸,体面而去有什么不好,她却偏偏要用那种狠绝血腥的方式与他诀别,岂不是存心让他夜夜难眠!
梁璟一拳捶在游廊红木柱上,俊脸上满是心有余悸和不甘。
他总算知道,这些天宋蓉桢看向他时,眸中那一丝难以抹去的憎恶是从何而来了。
*
接下来一连数日,学堂的生活都平稳无事度过。
宋蓉桢暗自在心底抱有一点小期待,但是从第二次骑射课开始,梁焕果真就没再出现过。
倒是方兰宜成天春风满面,动辄向宋蓉桢倾诉那天回府之后,母亲冷冰冰的没给她好脸色看,结果都统大人板起脸来说了侯夫人一通,教侯夫人羞愧难当,到现在对几个女儿态度温和了不少,生怕传扬出去教外人耻笑她为母不慈,丢了宣平侯府的脸面。
如今方兰宜眼里哪儿还看得见什么睿王梁璟,她认定了宋都统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别人都不愿管的家务事,只有他愿意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后来宋蓉桢实在听得腻味了,就当着方兰宜的面喊了宋辞一声哥哥,搞得方兰宜呆愣了半晌,两天在宋蓉桢面前都红着脸,不敢再发表任何关于都统大人的评价。
除此之外,宋蓉桢发现,梁璟在她面前出现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
有时,甚至还会主动与她搭话。
宋蓉桢自然是对他爱理不理,她最近正琢磨着天气已开始变得炎热了,该去庄子里挑几匹上好的绸布,做几件清凉些的裙子,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随时准备在贵女们结伴踏青的时候大绽光芒,将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从母亲那儿正式继承下来。
这件事对宋蓉桢而言可重要了,连白锦画都得姑且放在一边不管,更何况是梁璟这个貌善手黑的伪君子,宋蓉桢根本懒得理他。
可她越是这样,梁璟似乎就越是在意她。
就连夫子上课的时候,宋蓉桢都时不时能感觉到梁璟有意无意投来的视线。
她对此感到很费解,好好的转过头去看你家锦鲤姐姐不行么,方便又不费劲,还得专门回过头来看隔了几个座位的她,脖子都该拧酸了吧。
难道,她这几天有做过什么事,招惹了梁璟?
不应该啊,对梁璟这个男人,她现在是避之不及,生怕多看一眼都会让别人继续误会她喜欢他,遑论再做什么去招惹他。
“永宁县主,你若是喜欢冥思,大可在自己家中进行,又何必来竹素馆浪费时间。”
又是这位柯夫子。他幽幽地看向宋蓉桢,如今,观察宋蓉桢是否在认真听学已成了他日常要做的工作之一,若是没抓到永宁县主走神,他反倒会觉得怅然若失,仿佛这一天没有得到圆满结束。
宋蓉桢也早已习惯,顺口回答:“夫子,我比较愚钝,还在慢慢体味上一句的释义。”
柯夫子冷哼一声,没有再继续为难宋蓉桢。
这丫头虽然惫懒,但脑子却是不笨的,每次让他们默写经书,她总能做到头几个默写完,说明她的功课并没有落下,只是整天心神不定,终究没法沉下心来好好学习圣贤之道。
柯夫子本待继续授课,坐于前列的梁璟却突然开口说:“我可以帮忙敦促永宁县主的学业。”话音落后,所有人都面露愕然,纷纷回过头来看向梁璟。
这睿王爷向来是和白锦画姑娘成双成对的,怎么突然又对宋蓉桢有意了不成?
白锦画亦是一反常态,明晃晃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梁璟温声道:“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不方便。”
上一世不就是这样么。白锦画是他的贤内助,心尖宠,宋蓉桢虽与他没有多少情意可言,却也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如今想来,那时候他对宋蓉桢的确是太苛刻了些,将她的一片真心踩在脚底,使得两人关系不断恶化,再无法回头。
今生今世,只要他多给宋蓉桢几分温柔,让她能够和锦画好好相处,他便不需要设法去对付镇国公府。如此一来,等他登上大位后,既能安心治理朝政,又可保后宫安宁,宋蓉桢不枉死,他自然就免去了夜夜被梦魇缠绕的痛苦,岂不是更美。
至于锦画……她向来善解人意,只要私下再找个理由解释几句,想必她不会对此介怀。
梁璟脸上挂着清风般温和笑容,却没料到,回应他的是宋蓉桢一句极其不给面子的冰冷话语:“谢过睿王好意,只不过我有柯夫子就足够了,不需要旁人指导。”
柯夫子愣了愣,握着书卷一脸纳闷,心里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刚刚才教训过了那丫头,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梁璟脸上的微笑一僵,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敛眸道:“我的意思是,你若对夫子教学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在午膳的时候来找我。”
“我虽然不算是一点就通,但也不至于愚笨。”宋蓉桢凉凉地瞥了坐在梁璟隔座的女子一眼,哂笑道,“再说,我也不想跟一个曾经拽我落水的蛇蝎女子一同用膳。”
话音落后,白锦画登时脸色煞白,眸底掠过一丝慌乱。
该死,她怎么敢当着大家的面提起那件事!
果不其然,众人齐刷刷看向白锦画,一个个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只怕这些天来她在竹素馆塑造的形象即将要毁于一旦了。
白锦画动了动唇,正想要开口辩解,柯夫子就清咳了几声道:“这些事情你们待会儿再自行商量。”
说罢,便摇头晃脑念起了书,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白锦画只得默默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一旁,梁璟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此时,宋蓉桢在他心中的印象早已被梦境中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宋贵妃所替代,他无法想象自己主动示好,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到她拒绝。她即使是枉死了,也应该仍旧深深爱着他才对。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蓦地,梁璟想起了宋蓉桢和梁焕在一起时的种种画面,她看向梁焕时那般晶亮充满向往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
莫非是那个男人……是他,竟让宋蓉桢变心了。
晌午过后。
宋蓉桢和抱着书本的方兰宜在廊中漫步,打算前去藏书阁,寻几本方兰宜想要的书,说是给她弟弟看。
虽然侯夫人将所有心思都花给了小世子,但方兰宜并没有因为这份偏宠而记恨于自己的弟弟,她对弟弟还是很疼惜的。
就在藏书阁前,宋蓉桢和方兰宜被人拦了下来。
挡在她们前面的,同样是两位姑娘,一个是白锦画,另一个则是气势嚣张的庄芸郡主。
要说这庄芸郡主,在勋贵无数的都城里,无论是身份还是荣宠都排不上号,但她的父亲十五皇叔早年骑马的时候受了伤,从此无法再有子嗣了,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宠得如珠似宝,将她养成了骄纵无比的性子,屡屡惹出祸端。
皇帝看在自己十五皇叔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的份上,纵使心中不喜庄芸郡主,对她的胡作非为也还是多加容忍,还叮嘱了一众皇子公主们,碰到庄芸郡主惹是生非的时候,能忍则忍,不必与她计较。
庄芸郡主仗着有这份特殊关照,行事越发荒唐放纵,平时连公主见了她都要避退三舍,让她心中好不得意。
学堂里,白锦画原来的跟班该是方兰宜,如今方兰宜跟了宋蓉桢,她转而找上了庄芸郡主,两人没几天就成了手帕交,要好得很。
庄芸郡主斜着眼打量宋蓉桢,冷声嗤道:“小小县主,见了本郡主还不快行礼?”
宋蓉桢笑了,“一个连封地都没有的末流郡主,架子还这么大啊。”
“你!”
庄芸郡主当即被惹怒了。
她没有封地是事实,而且,她也知道宋蓉桢十一岁就由圣上亲赐了食邑,听说那地方还挺富庶的,当时让许多皇族贵女都眼红了一把。
可没办法,谁叫人家得了太后喜爱,又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那镇国公是开朝大功臣沿袭下来的爵位,两代均有救驾之功,坊间传说宋家人都是天降武曲星,专门下来替皇族守江山的,故而每个皇帝都对他们不薄。
庄芸郡主却不这么认为。
她只愤愤想着:区区一个县主,论身份地位远远比不了她,凭什么能有那么好的封地,凭什么生得比她更好看更贵气!
作者有话要说: 梁璟:我现在算不算追妻火葬场??
梁焕:你没机会了。
第24章 争执
“宋蓉桢,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睿王爷心善不与你计较罢了,你还蹬鼻子上脸,连本郡主都不放在眼里了,难道你真以为姓宋的能比姓梁的更高贵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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