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我就不出宫了。”她嘟囔了一句,这天花早不来晚不来,为何这样的时候发作,莫不是老天爷不喜欢她,故意刁难?这下好了,搅了吴老夫人寿宴不说,她得的这是传染疫病,没好之前,连这屋子都出不得。
更别提旁人避她如蛇蝎,这院子里头除了太医和林女使,还有时常来探望的年易安,她再也见不到别的活人。大概是生病的人,总是内心脆弱许多,此刻她仿佛就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她鼻子一酸,眼泪就顺着眼角往下流。她虽知道这并不是旁人的错,可她就是心中难过。
说着话间,她又发起了肺热,浑身的力气开始散去,但是她却没动,“我娘肯定很担心我,女使告诉我了,我娘日日都在院门口守着我。”
“不过我不想她进来,这是传染疫病,有我一个人生病就够了。我娘身子不好,免得被我传染上。”
“同桌,我怕我这回撑不过去了。”
“我明明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我还没找出当年真相,我娘为何一定要嫁到阮家,嫁给那个男人。”
“我从记事起就喜欢问别人,我爹在哪儿,为什么从来不来看我和我娘。可旁人哄我,我爹是大将军,要守在边城,为国守着边疆,是个大英雄,顾不上后宅之事。”
“我又不是真傻,他顾不上后宅,却顾得上亲儿子,将他带往边城,亲自教养,这样的慈父心肠,怕是连我的生辰都不知道。”
“他既然有喜欢的女子,娶了她也生了儿子,为何还要答应娶我娘,还要生下我。”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我娘才不肯同那个男人和离。”
她越来越没有力气,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眼前不知道是泪水糊了眼还是真的就要死了,一片模糊,仿佛回光返照。
“同桌,谢谢你。”
“你在外头遇见我娘,告诉她一声,是我不孝顺不能侍奉她左右,还要累的她整日牵挂我,日子还有这么长,让她好好活下去,忘了我这个不孝女吧。”
阮梦芙闭上了眼睛,这场疫病她怕是熬不过去了,就让她抱着这些遗憾,再次离开这世界吧。门被抵着,旁人进不来,也就不知道她死的有多惨了。
年易安破窗而入,将人扶起来,眼中难掩焦急之色,“阿芙,醒醒。”
小姑娘已经是烧糊涂了,浑身滚烫,口中还在不停的喊着娘。
“长公主当年之事,我已经寻着人问清楚,你若还想听,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
话音落了,怀中的小姑娘终于是生了几分求生之意,神色从浑沌中清醒,看着他带着几分渴求。
院门之外,禁卫戒备之处,长公主站在那儿,神情哀伤,太医递了消息出来,她的阿芙病情不见缓解,只怕就是这两日的光景了。青雀站在她身后,轻声请求:“长公主,您回屋歇歇吧,您在此处站了多少日子,您不为自个儿身子想想,也要替郡主想想,如今谋害郡主的凶手还未找出来,您若倒下,还有谁会替郡主寻一个公道。圣人还没回来,您一定要撑住。”
长公主终是没忍住,撕心裂肺的唤了一声,“阿芙。”
又过了几日,她再次醒来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正落在她额间。
她鼻子一酸,“娘。”声音也哑的不像话。
长公主俯下身来,却是喜极而泣。
“别哭了。”阮梦芙抬起手轻轻给她擦着眼泪。
病了整整月余,她终于从鬼门关闯了回来。长公主搂住她,如何都不肯撒手。她安安静静地待在母亲怀中,终于发现,她此刻待在的是自己房间。
难不成,她熬过了这天花之灾,好了?
她伸出手,上头那些痘疹都已经消了下去,剩下了淡淡的痂。
过了好一会儿,长公主才将她放开。
“娘,女儿听说熬过了天花,此生都不会发病了。这是好事,您别心疼我。”
“嗯,你好好养病,娘去告诉你外祖母一声,你醒了。”
阮梦芙觉着有些奇怪,她娘离开的时候,面上带着肃杀之色。
“我娘这是怎么了?”阮梦芙靠坐在床边,颇为好奇,她醒来是好事,怎么瞧着她母亲这是要去寻仇的神色啊?
林女使待在一旁,走过来给她喂药,叹了一口气,“郡主,害你染上天花的凶手找到了。”
“是何贵妃,长公主一直守着等你醒来,郡主既然醒了,长公主定会给你找回公道,这会儿怕是去了延华宫。”
林女使看着她,“此事长公主本不让人告诉你,但臣觉得,郡主能熬过天花之毒,也应该知道是谁在背后下毒手,免得自己一个人内疚,扰了吴老夫人寿宴并不是郡主的错。”
阮梦芙一惊,“女使为何知道。”
“是律少爷告诉臣的。他说,郡主心善,认为是自己的错便会一直内疚于心。郡主不该为了旁人的错,而内心受煎熬。在将军府中,律少爷一直陪着郡主,郡主忘记了吗?咱们如今回了宫中,他不便前来。”
“我记得。”阮梦芙点点头,包括那些话,她都记得。
“他在哪儿?”
“这个时辰,他该是在演武场。”
阮梦芙点点头,又见林女使从旁边矮几上取了一物,“这是律少爷今早送来的,郡主你瞧。”
她转过头看去,那矮几上头摆了不少青草编织的小动物,林女使手上拿着的那只,颜色还新,应该是清晨所编织的。
“他没事吧,可有被我传染?”她猛然想起。
“并未,律少爷五岁时便得过天花,所以才敢进院照顾郡主,郡主放心。”
“得过天花才知道,这世上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咬着牙忍过去了。”
说了好一会儿话,林女使忽然问她,“郡主为何不问何贵妃之事?”
阮梦芙神情一默,“问了有什么用呢?她如今是后宫之首,还怀着舅舅的孩子。”
“郡主这是不信圣人会为郡主作主?”
“不是我不信,何贵妃她父亲乃滇西将领之首,手握四十万大军兵权,舅舅若要真罚她,也要看在何将军的面子上。上回城西之事,便是如此。”剩下的话,她不说,林女使也已经明了。
她舅舅这个皇帝并不好做,原因就是在这兵权一事上头。镇守四方的兵权有一半不在她舅舅手上头,另一半紧紧握在一兵将领手上,只听将领的发号施令。而滇西军,便是如此。自来手握重兵之人,保不齐心藏祸心,何将军同她舅舅如今还有姻亲在身,能维持表面的平和,若是撕破了脸,到底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你别告诉我娘,这些事情是我自个儿想的,我只同女使您讲了。”
“我娘去延华宫,此事也不会有一个结果。”
林女使放下药碗,看着面前这个多灾多病的小姑娘,忽然觉着短短的几月光景,她已然是拼命的成长,再也不是锦绣堆里头长大的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
长公主果真是去了延华宫,结果走到一半,被人给拦了下来。
“明珠。”皇帝面容消瘦,显然这些日子他也不好过。
“皇兄还要护着她?阿芙的命在你眼中算什么?”长公主险些落下泪来,她忍了这么多年,唯独忍不了一事,便是有人要害她女儿。
“不,你听我说。”皇帝压下心中怒火,将长公主带回御书房。他们商谈了何事,外人并不知。
只是等了两日,果真宫中没了动静,全城森严戒备的禁卫也一一撤走,谋害郡主一事被安在了胡三郎头上,说他因孩子得了天花,心生怨恨,要拉人替孩子陪葬。既要选人,便要选宴席上身分最尊贵之人,这就选上了阮梦芙。皇帝震怒,下令施以胡家之人鞭尸之刑,将军府也受了牵连,管教下人不严,罚一年俸禄。
阮梦芙听了这事儿,叹了一口气,只好装作不知此事真相。因为她还有别的事情,她手上放了一本册子,上头记载了她一直苦寻的当年旧事。
册上字迹熟悉,一看便是她同桌的笔迹。她细细往下读着,那些人人闭口不谈之事,终于一一显露在她眼前。
“先帝好修仙长生之术,受奸佞蒙蔽,好以人心炼丹。”
第25章
宫中各处都挂上了红灯笼,张贴着福字,在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间显得格外喜气,又是一年新年到,连雪都多了一份温情。
长寿宫偏殿乱作一团,大年初一要开太极殿祭祀先祖,结果宫人四处找不到主子,急忙急慌的四处找着人。
“找到郡主了吗?”
“没有。”
“还不快些找,误了吉时,可不吉利。”
长寿宫外不远处的甬道上,有位穿戴着火狐皮毛编织而成的斗篷披风的少女,不知是兜帽太大还是她脸太小,帽檐将脸遮了大半,叫人瞧不清模样。这是那火狐皮毛红艳似火,竟衬得少女肌肤胜雪,洁白无暇。有位身量比她高上不少的少年郎站在不远处,她转过身挥挥手,对方并没有动,直到她转过弯儿朝着长寿宫去了,他方才悄声离去。
阮梦芙对着守门的两个小黄门嘘了一声,正待要偷偷溜回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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