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殿门,看着熟悉的牌位,还有皇帝和她二哥等人,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要来此处。
她来的最晚,待她见过礼站定,皇帝才缓缓开口,“这些年,朕自问朕是好皇帝,也是好父亲。”
这话没人敢接,便是她,也低头看地板,只静静地听着。
“朕不想步上先帝的后尘,当年对邪教赶尽杀绝,自问问心无愧,这些年来一向对鬼神之说严禁,便是民间风俗,也下了禁令,可这些年,却依旧有人偷偷进行祭拜天地鬼神,邪教之风又起。”
“朕许久不曾考问你们功课,你们来回答,这是为何?”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到了阮梦芙嘴边,可她没有回答,她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
“父皇,儿臣以为,物极必反。民间风俗从古至今,多年形成,老百姓们自然已经习惯,不如松泛些。”
这话不是她说的,也不是顾承礼说的,竟然是三公主。
阮梦芙不由得看了过去,三公主能说出这些话,她着实是意外的。
皇帝点点头,没有评论这回答的好坏。
又有几个人回答,皇帝依旧不评论其好坏。
“阿徇你认为呢?”皇帝看向自己的二儿子,昨日还觉得有些孩子气的少年,今日已经比他还要高些。
顾承礼抬头,“父皇,几位皇弟皇妹的话,儿臣都以为有理。”
“民风正则民正,民以君为鉴。”
顾承礼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开口,皇帝眼中已经有了些笑意,“行了。”
“阿芙,你留下。”
阮梦芙正有些走神,见旁人都退下,她要跟着离去,却又被留下。
“舅舅。”
“刚刚他们都回答了,你为何不答?”皇帝看向她。
阮梦芙摸了摸鼻子,“阿芙以为,他们的答案已是不错,阿芙再说,只是画蛇添足。”
“而且舅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她狡黠一笑。
皇帝终于轻松了起来,“行了,出去吧。”他看着阮梦芙远去,心中叹息,他还是属意外甥女做太子妃的,瞧瞧这聪明劲儿比起男儿也不差了。
阮梦芙轻声告退,只留下皇帝看着先祖的牌位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承礼在太极殿门口等着她,她轻快的跑过去,“二哥。”
兄妹二人一路走去长寿宫,顾承礼给她解释了为何皇帝今日招了小辈们到太极殿来。
“这一二年,朝堂不平静,同当年之事有些关系。”
阮梦芙点点头,她舅舅心里头只怕有些悔意,要做出些什么改变了,但这是好的改变。当年舅舅做的事情肯定是对的,但肯定也有不足的地方,虽晚了这么多年才心生悔意要做整改,可这也不晚不是吗?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况且这事情也没有到她们过多插手的余地,略略说过,便说起了其他事情。
“这两日瞧着阿律有些心情不好,可是同你有关?”顾承礼偏头看她,见她点头,没忍住笑出了声。
“二哥你怎么还笑话我。”阮梦芙嘟囔了一句。
“你不懂。”顾承礼想起了从前就牙酸的很,还以为这两个人之间,一个再是有些任性胡闹,一个会永远包容,没曾想,这回置气之人掉了个个儿。
“唉,我不就是没装病,真的吹风病了吗?他就生气了。”阮梦芙叹了一口气,明明她也有些不解,此刻说出来又带着叫人牙酸的甜味。
顾承礼的笑声停了,他带着几分牙酸倒的感觉。
“二哥,你说对不对?”阮梦芙追问道。
顾承礼笑着点了点头,他心中大约明了年易安到底为何生气。
谁都不愿被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小姑娘去经受风吹雨打,她就应该被呵护着长大,一辈子都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
顾承礼轻叹一口气,可阿芙是不一样的?
她不愿意长成一朵养在遮风避雨的地方的花儿,她一路跌跌撞撞的,却从不曾折过脸上笑颜,她一日比一日更加不畏风雨和挫折,她最终还是长成了耀眼夺目的存在。
可就是因为这样,那将她放在心尖上的人,自然将她所有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见她跌倒会比她更加心疼,见她成长却又比她自己更加欣慰。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顾承礼也说不出来,可他知晓,这件事也没有他插手的余地,应该阿芙自己去寻得答案。
阮梦芙还是一点儿都不知,“他若再生气,我就我就。”
“你要如何?”顾承礼见她半天都说不出后头的话,起了逗她的心思。
“难不成你还能不嫁他?”
阮梦芙腾地一下,脸红了大半,“自然不是。”
她在宫里待了大半日,临了出宫了,马车停在那儿,她远远的就瞧见有人站在马车旁,她笑的眉眼弯弯。
“阿芙。”年易安朝着她走过去,哪儿还有前些日子的生气。
“你不生气了?”阮梦芙偷瞄他。
年易安一愣,复又无奈的回道:“我不是生气。”
二人并肩朝宫外走着,白芷偷偷一笑,领着宫人越走越慢,离他们远远的。
“那是什么?”
年易安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骨指分明,掌心带着些茧子,是多年练武留下的,摩挲着人,带着几分痒意,却并不叫讨厌。
他将阮梦芙的手完全包裹住,一点儿缝隙都没有。
“有的时候,我想叫你躲在我身后,这样,谁都伤害不了你。”
阮梦芙一愣,又听他接着说道。
“可是,这样你并不会高兴。比起将你护在身后,让你什么都不做,我更不愿你不高兴。”
阮梦芙随手晃了晃,她有些高兴,可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那是因为我知道,无论出什么事,你都会在我左右,我有了依仗,才能放心大胆的去做每一件事。”
年易安听见她这般说,笑了笑,“并不是这样,是你一直在我左右。”因为有了她,他才能像个正常人一般活着。
“你瞧,我的风寒已经好了。”阮梦芙摸了摸额头,额头上的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
两个人的小矛盾就这样烟消云散。
白凤被斩首那日,他们远远的站着看,直到白凤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们都还能听见,“圣教卷土从来之日,就是大余灭国之时。”
可无人害怕他的话,阮梦芙内心平静得很,无论如何,这世上总会有坏事发生,只要足够强大,总能应对。
又过了两日,皇帝下了诏书,恢复民间习俗,那些个道门庙宇可以重新延续香火,不过都得过了朝廷的批准。
这道诏书一下,老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
阮梦芙高兴了一小会儿,随即就开始紧张起来。
她就要成婚了。
为了婚事,她已经有三个月不曾同年易安见过面。
明日就是她出嫁之日。
长公主满是不舍,“真不想叫你出嫁,日后,这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娘,便是我出嫁了,府邸离此处也不过几步路,我还能天天回来同您一起用膳呢。”
长公主笑道:“哪儿能这样,难不成你要叫阿律一个人在家中吃饭?”
“自然叫他一起来呀。”
长公主点点头,“这可是你说的。”
二人成婚很是热闹,比之前一回更加的隆重,可没有人是心生感伤的送嫁的。
便是她自己也是心生欢喜的。
待头上盖头取下,阮梦芙抬头看着穿着大红婚服的年易安,两个人手拉着手对视也不说话,倒叫观礼之人羞了个大红脸。
知他们二人感情甚笃,观礼之人笑过一回也就结伴退下,留下二人独处。
“你别看着我呀。”她生出了几分羞意,今儿的新娘妆她是看过的,一张脸画的都不像她自己了。
“今日之前,我一直都在想,我和你会不会真的有成亲的这日。”年易安坐在她身旁,将她拥入怀中。
“现在,终于成真了。”阮梦芙笑红了眼。
“阿芙。”
“嗯?”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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