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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娇宠 (雏珥)


  可眼下她的模样,分明是十六岁时的模样,就连身上这件衣服,陈宴宁都还记得是二哥陈临树与王家大女儿定亲时,给她们分下的好料子。当时京中正时兴这种花样,陈宴宁便自己留了一匹,剩下的给大丫鬟湖玉做了一套衣服。
  湖玉好奇,将杯子递给陈宴宁,拿着帕子细细给她擦拭额角的汗,好笑的道:“今儿是四姑娘的及笄礼呀,昨儿个夜里老爷便吩咐了早些开始备着,姑娘可是要起来了?”
  陈宴宁还是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分明……分明她已经自尽了啊,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偏过脑袋无意间看见珠宝匣子旁立着的铜镜,将杯子重新塞回湖玉手中,咬着牙齿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坐下。她的手悬空伸出碰上铜镜边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镜中慢慢出现的自己,顿时大惊失色。
  手指倏地收回,抬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这还是她吗?
  殷红的唇、细长的眉、精致秀气的鼻子,陈宴宁喘了口气,孤注一掷的将嘴角僵硬的挑起一些,那一双梨涡明显入目。她只记得自己濒临死亡前时那如同老妪般的苍白容颜,却忘记了豆蔻年华时名动京城的灵动姿色。
  陈宴宁又哭又笑,舌尖被牙齿狠狠咬住,一股血腥气味猝然而出,真实的疼痛让她不得不确定了这一切是真的。
  她是真的回到了三年前,国公府一家还未惨遭横祸,她的身份还未被揭穿,她还是国公府千金。
  湖玉看着她不对劲的模样,皱着眉头有些害怕,瑟瑟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陈宴宁起身回过身子,粲然一笑哑着声音道:“我无碍,准备梳洗,咱们去给阿娘请安。”
  应声出了门,湖玉眉间思虑幽深,自家主子有些变了。模样虽说还是同往日一般无二,可整个人给她的感觉竟像是……被那些子脏东西附了身,看起来神神叨叨,就如同方才又哭又笑的模样,真真是将她吓出一身冷汗来。
  湖玉不敢再往下想去,她打小便跟在陈宴宁身旁,所做一切尽数都是为她着想,且还是先看几天再说吧,若是当真不太对劲,再告诉国公爷。
  伺候陈宴宁洗漱完,给她将一半的头发挽起,用一根金镶玉蝴蝶步摇盘住,手刚刚放下准备去拿正红凤尾绢花,陈宴宁递过来两支素净的海棠花簪放在她手跟前,湖玉多看她一眼,只见陈宴宁从铜镜中瞧着她。
  “戴这个吧。”
  陈宴宁声音未变,仍旧是那般悦耳,湖玉接过:“这支……只怕是太素净了些。”
  “不碍事。”陈宴宁闭上眼睛,她挺直脖颈缓缓舒出一口气,散漫的笑:“又不是我的及笄礼,何必盛装。”
  湖玉心头一跳,陈宴宁果不其然变了。
  府中三位姑娘,只有四姑娘一位是香姨娘所出庶女,其余两位皆是出自大夫人腹中,虽说不同母,可三位姑娘的关系却打小都是顶好的。还记得小时候国公爷堂弟给陈宴宁制了一对羊脂玉镯,四姑娘想要,却不好意思开口,最后大姑娘陈毓宁发觉同陈宴宁讲了,陈宴宁转手便送了她。
  从前关系如此好,又怎会一夜之间忽然说出这番话来,更何况向来温软的五姑娘面色上又怎会露出这般漫不经心的神情来。
  湖玉神情微微变了几分,将海棠花簪给她戴好,用木梳梳开披散在肩头的墨黑长发,扶着她站起来。
  陈宴宁看着湖玉给自己系腰带,忽然开口问:“四姐姐的礼物备好了吗?”
  “一早就备好了。”湖玉这下更怀疑,她手指僵硬的都不敢有动作,慢慢直起身子,看着陈宴宁转身自个儿捋平袖口上的褶皱,她正对陈宴宁的背影,颤声问:“你不是我家姑娘,你是谁?”
  被质疑的陈宴宁手指停在原处,慢慢回头看过去,挑起笑:“我不是你家姑娘,我能是谁?”
  “我……我怎么知道,你把我家姑娘藏哪去了,赶紧交出来。”
  瞧着湖玉这般模样,陈宴宁好笑,心中感动又无奈,伸手要去拉她,谁料这丫头直接后退一步将手背在身后。陈宴宁面露严肃,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不是你家姑娘我是谁?”陈宴宁眼中情绪翻滚,波光流转,发觉湖玉一派茫然,她叹息:“今日这番话我只说一次,你若是信了那便记在心里,谁都不要告诉,你若是不信,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梦,梦过后便忘了吧。”
  湖玉看着她略显凝重的神色,重重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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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国公府上一任公爷育有二子一女,长子便是现如今的理国公陈善,庶子陈蓟二十岁那年与郑国公在战役中英勇牺牲。战死时只留下一句话,便是央求好生照拂生母胡老姨娘与妻子,可谁知妻子在其头七那日上吊自尽,连一滴骨血都未曾留下。胡老姨娘如今仍旧活着,国公爷夫妇两个去世后,陈善便将胡老姨娘当做自己的阿娘照料,年前身子不爽利,被送去郊外庄子上修养,她又作怪觉得一人去无聊,将陈善小妾赵姨娘连带着庶子陈临安一道带去了。
  幺女陈仪与陈善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十五岁那年被当今圣上以和亲公主的身份送去邻国给西夏王做王妃,两人多年来恩爱有加,育有一子一女,女儿拓跋骊出生刚满三月西夏王崩,如今十六岁的嫡子拓跋恒尚且在西夏王宫,只是那唯一的嫡公主骊邑却不知所踪。
  西夏找寻了这么多年,依旧不知是生是死。
  陈宴宁神色复杂的敛起思绪,迈进毓秀院的偏厅,瞧见大夫人张氏斜斜靠在软枕上,闭眼假寐。
  她抬手示意让湖玉在外头候着,掀起帘子轻声唤:“阿娘?”
  张氏缓缓抬眼,多年来的保养得宜让她肌肤仍旧光滑,只是眼角几丝细细的鱼尾纹显出她的年纪。
  陈宴宁怔怔与她对视,脑海中忽然浮现上一世张氏离开时的模样,当日她浑身都是伤,发髻凌乱,紧紧盯着陈善,死前忽然开口大喊“老爷,来世我们再做夫妻”这话,那声音凄惨,陈宴宁好久都没能走出来。
  眼下再见,她还是那般富贵模样,陈宴宁眼角泛红,脚步踉跄的朝她扑过去,张氏刚刚直起身子就被这丫头扑个正着,笑的眯起眼睛直“哎呦”着将人揽进怀中。
  “阿娘,我好想您。”陈宴宁的脸紧紧埋在她的怀中,瓮声瓮气的语气带着庆幸与失而复得。
  张氏哭笑不得,摸摸她柔顺的发,柔声道:“前些年自你大姐姐嫁出去以后,我就一门心思守着你,就这般还念叨着不够呀?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这般悲伤,可是做了噩梦?”
  陈宴宁慢慢抬起头,一双琉璃眼带着干净的哀伤,她喃喃道:“可不是吗?做了一场噩梦,梦见我们陈家遭横祸,你们都离我而去……”
  听她喃喃碎语,张氏却又不知晓在念叨些什么,摇摇头将人拉起来坐下,扶好她头上的簪子:“瞧着当真是做梦了,别怕。”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在想私下找一找湖玉问个清楚才好,不然怎知这孩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情绪这般低落。
  正想着,外头进来了两个人,为首的便是一袭红衣的四姑娘陈辞宁,后头跟着她的贴身婢女秋葵。张氏收起思绪看过去,只见陈辞宁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进来,张氏将陈宴宁扶起来,嗔怪的对她道:“快坐好,你四姐姐来了。”
  张氏为人生性良善,待人平和,从未做过什么腌臜事儿,以至于府中两位庶出都能安然无恙的活到如今,多年来后宅安宁。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竟识人不清,宠爱这等良心狗肺的东西十几年,害得国公府一百多口人命丧黄泉。
  陈宴宁起身,慢慢抬眼,她藏在袖口间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紧,饶是死命克制,但眼里仍旧迸射出浓烈的恨意,惯来温润的面色肃清,目光灼灼的盯着陈辞宁的如花面容。
  被这眼神看的一个激灵,陈辞宁移开视线,继而瞧着她襦裙颈口繁复的月白色海棠花纹,娇声道:“妹妹这是何种眼神看我,看着怪渗人的。”
  衣角被张氏轻轻拉了一把,陈宴宁下一刻面色上跃起几抹零星的笑,慢慢垂下眼睑遮掩住眸中的情绪:“倒是久不见姐姐穿这般艳丽的颜色,看着有些不习惯罢了。”
  陈辞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今日是她的及笄礼,自然是要隆重一些,再看陈宴宁,却是不知她今日打扮的这番素净又是什么意思。
  语气带了些委屈,轻声辩解:“原是我不对,这红锦缎本是该给妹妹的,是姐姐不好。”
  这信手拈来的情绪倒是让陈宴宁大开眼界,如若她还如上一世那般天真,怕是也要被骗了去,只瞧着眼下张氏都已经坐直了身子,眼里的怜惜深重,仿佛随时都要开始教育自己一般。幸好眼下胡老姨娘不在,只怕是老姨娘在的话更是要吃了她。
  陈宴宁无力招架,也不愿在这时惹上这人,只转身让湖玉将匣子拿着进来。
  “倒是我的不是,竟惹得姐姐不快,眼下正巧我带了东西来,给姐姐赔罪可好?”她从里头拿出一块血玉来,随意的道:“这是前些年二哥哥得来的血玉,这玉红如血,便送予姐姐做生辰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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