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婕终于合上了自己手里的册子:“娘,女儿对您不一直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吗。”
“那你和宁伯州……”
“娘不喜欢宁伯州,因为他只是个教书的穷酸先生,所以女儿纵然与他有几分情谊,也早就断的干干净净。”
华氏一点都不信,“那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婕:“女儿说不知道,娘也未必相信。”
“你这是什么态度!”丁婕不冷不热的模样刺激到了华氏,她站起来抖着手指她:“今日的事情就是你们合谋起来是不是!?是不是你找了少国公和宸王妃帮忙!?”
丁婕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很轻:“娘这话未免有些夸大,若是女儿真的能请动少国公来做这件事情,早就与少国公琴瑟和鸣互通情谊了,何必在一个一文不值的书生身上浪费时间呢。”
华氏的心颤了一下:“你这是什么话!?”
丁婕的话听起来好像是顺着她的意思,但是细细一品,她更像是在谴责。
“阿婕,娘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和宁伯州在一起,是因为他是个一文不值的穷书生!?娘告诉过你,娘看中的是这个人的才华和能力!那个宁伯州,他不求上进软弱无能,即便他是太傅的义子又有什么用!?太傅退隐,在朝中早已经没有了自己的脉络,担着一个虚名而已!”
见丁婕毫无反应,华氏的语气又软了一下:“既然你说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那好,宁先生那边娘会帮你处理好,从现在开始,你只管专心的管好你自己。”
丁婕眉眼无波:“是。”
华氏虽然跟丁婕把话说明白了,但是一出门,还是忍不住开始头疼。
她为了让丁婕死心,把话说得绝了一些,事实上这位宁先生到底多有能耐,她实在是不清楚。她唯一清楚的是,阿婕必须嫁给位高权重之人!
……
这一头,华氏在自我安慰,那一头,宁无居正在接受集体的安慰。
丁永隽安静的坐在一边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倒是宸王妃客客气气的说了两句,无非是婚姻大事,不可这般儿戏。
然而宁无居这老头就从来不是要给人面子的人,恨不得从鼻孔里面出气,谁的面子也不给。
宸王妃无奈的看了一眼宁伯州。
然而宁伯州今日被这样对待,脸色早已经铁青,一身华服也衬托不出半分光彩,不去弑父已经是他最大的修养。
宁无居瞅了他一眼,脾气比他还大:“你这死人脸摆给谁看啊!我这是在为谁操劳奔波啊!”
宁伯州直接扭头不看他。
“哟!还有脾气了!”宁伯州一捂心口:“不孝子啊,他还那么小一点点的时候,光着屁股蛋蛋跟在我后头叫我一声义父,你们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简直……简直……”
宸王妃一早就听闻这位前太傅性格不同一般,眼下也拿捏不好,只好望向容烁,希望他能站出来说两句。
容烁收到了宸王妃的求助,忍住心中看戏的兴致,清清嗓子:“宁先生……”
“别跟我说话!”宁无居直接打断容烁:“我正在生气!”
这下是真的没人能拿他怎么样了。
丁永隽见大家都不说话,这才适时地开口:“宁老先生,您今日既然是来提亲,也得听听两个孩子自己的意见,这样子绑人上门,孩子的脸面也过不去。”
宁无居:“不听话的孩子要什么脸!”
宁伯州:……
丁永隽被狠狠地堵了一下,他为难的看了宁伯州一眼:“宁公子,你与小女是旧识?”
被问及此事,宁伯州尴尬的点点头:“算、算是。”
丁永隽其实并不愿意安排儿女的婚事,他自己这一辈子的情路走的就坎坷,也希望孩子们能更顺利一些,然而他坎坷归坎坷,这几房妻子也实数委屈,眼下她们要为自己的女儿做主,他当真不好强硬的决定什么。
就在这时候,高家父子过来了。
要说这两父子会过来,完全是因为容烁来了的缘故,先前他们就已经听说少国公和丁家的关系不错,甚至颇有交情。高家在盛京城中,关系最硬的就是光禄寺和工部,倒也不是打通不到圣上面前眼熟的那些大人物面前,只是更多时候姿态都显得卑微。
信国公府是一个例外的存在,容皇后深受宠爱,容家与有荣焉,同样是被圣上所信任,哪怕容家如今连一个手握重权的朝臣都没有,但是他们说一句话,甚至能比那些权臣更管用。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们不能错过。
得知两人去容烁面前刷存在感,华氏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沉下来了。
都说风水轮流转,现在看起来她好像还高看高家了。
先是阿荃成了白将军的徒弟,眼下又是工部侍郎的未婚正妻,丁家与多数贵人都有些交情,还得了圣上的赞许。
华氏有预感,丁家是终于熬过了那个期限,开始走上坡路了。也是这个时候,华氏暗暗懊恼,她可能有些着急了。兴许就连素素也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人家。
在华氏看来,素素更像是一块基石,如果素素站的更高,站在素素之上的丁婕也会相应的站的更高。
明明之前丁家还有些依仗高家的味道,现在竟然成了高家凭借丁家的面子接近少国公,华氏觉得,自己憋了多年的一口气,兴许很快就能彻底的舒出来了。
高家父子到底没能和容烁扯上关系,且不说容烁根本不理他们,就说他和宸王妃这次来就是被宁无居请来当媒人兼堵住丁家二老嘴巴的贵人的,现在任务还没完成,这个局散不了。
华氏重新回来的时候,恭恭敬敬的把宁无居和宸王妃等人请到了丁永隽的书房,准备就两个孩子的婚事做一番商讨。
宁无居瞅了一眼,哼哼道:“小丫头呢!小丫头没出来,不谈!”
华氏淡淡一笑,道:“老先生,此事发生的突然,我们这边也从来不晓得阿婕与令公子相识。阿婕自小就懂事听话,她不会瞒着我做任何事情。”
华氏说到这里的时候,宁伯州忽然弯了弯唇角,像是一个嘲讽的笑容。
华氏敏感的将这个画面捕捉,心中有些不满。
“宁老先生,我知老先生行事特别,但是凡事也要讲道理不是?老先生说阿婕以两千两银子下聘,迎娶令公子,这话传出去,未免落人口实,成一个笑话。再者,先来后到,据我所知,阿婕已经有了意中人,如无意外的话,马上就要谈婚论嫁。”
宁无居眉毛一挑:“丁夫人的意思是,你的女儿有了意中人,还下了我儿子的聘!?”
宁伯州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羞愤到此刻的平静,他听着华氏的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华氏呢!?
她觉得自己和这个糟老头子根本没办法沟通!
“那怎么能算下聘呢!”
“怎么就不是下聘了!老欧,你说,当时你是怎么跟丁家姑娘说的!”
被称作老欧的老奴,便是当日那个打扮邋遢的老头,他站了出来,一本正经的说:“当日老奴已经说得很清楚,猜出了画中之意,再给一千两,就能得到神秘的大礼,这个大礼和终身大事有关,丁姑娘聪慧非常,画意都揣摩的那么清楚,这个道理不可能想不通,所以姑娘一时高兴,给了老奴两千两。”
“看!两千两!都够娶我两个儿子了!可惜我只有一个!老头我可不是贪便宜的人,这样算算,我们多出点嫁妆也是一样!”
嫁妆……
贪便宜……
华氏的觉得自己的眼角突突突的抽搐着。
“那占便宜的,岂不是变成我们了吗?”
就在气氛一片沉默的时候,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默。
丁婕在丫头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宁无居宛若一只顷刻间进入战斗状态的攻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款款而来的丁婕,激动的眼神仿佛在唱道:“是她!是她!是她!就是她!”
听到这个声音,低垂着脑袋的宁伯州也抬起头来,略显迷茫的看着容光焕发的丁婕。
那一日,她的惊人之语言犹在耳,让他忽然发现,原来他对她的了解简直狭隘的可笑,与此同时,她却将他看的透彻明白。
丁婕亲自出现,宁无居直接忽视了华氏。
“小姑娘,是不是终于肯承认了!你放心,你亏不了!看到外头的嫁妆了没,全是我儿哒!”
丁婕先是对着宸王妃和少国公容烁行了礼,然后才向宁无居行礼:“宁先生,当日你说有神秘大礼,我怎么晓得,你竟然是送一个人给我!?”
宁无居拧着的眉头骤然松开,他转身一把拉过沉默的宁伯州,像是展示一件展品一样亮在丁婕面前,“小姑娘,看我儿子,长得不算是倾国倾城,但是好歹五官端正!看看这脸,看看这五官!”宁无居一边说,一边摆弄着宁伯州。
宁伯州原本沉静的脸红色轰的一下又红了。
他双拳紧握,藏在袖子之中微微发抖,依然隐忍着。
宁无居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忽然把宁伯州转了个身,一拍他的屁股:“别看他瘦!一准能生儿子!你放心,生不出儿子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