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惕叹气,“他其实不是个受拘束的性子,何况早些年皇城司作恶良多,与他有仇怨者不在少数,他若留在京中,反倒危险,不如像他打算的那样,寻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快活恣意。”
萧惕一边说着话,一边来握裴婠的手,不自觉的便与她十指交叠,这些日子分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可萧惕却更着紧裴婠,裴婠心下发觉,便对他亲近了几分。
马车摇摇晃晃,裴婠干脆依靠着萧惕,“那你们岂非数年才得一见?”
萧惕哭笑不得,“又非生离死别,哪许日日相见?”
裴婠便不再多言,只和萧惕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旁的,两柱香的功夫之后,马车停在了萧惕在城南的私宅之前。
二人下马车叫门,很快门从内而开,忠伯笑盈盈的站在门口,而在忠伯身后的,便是消失两月的戚同舟。
早年间戚同舟一袭撩黑蜃龙袍煊赫骇人,如今没了戚千户的身份,却爱着白,今日白衣翩然,清俊落拓,颇有些兰枝修竹的风流雅然。
几人同入暖阁,戚同舟语声缓缓道:“昨夜入城之时,盘查我的城卫曾经被我带人揍过,可他却全然认不出我来了,我也只是稍稍易容而已。”
当日城门下一战之后,戚同舟直接带着手下暗卫离京,如今一切落定,他方才敢回京,因此,这也是裴婠第一次这样近的打量他,裴婠道:“别说是他,便是我都要认不出你了,从前你说话刀锋一般自带杀气,原来你本身说话竟是这般温文。”
戚同舟轻咳一声,“皇城司嘛,朝廷鹰犬,不凶一点如何吓人?”
裴婠笑起来,三人落座,萧惕方才问起他这两月情状,戚同舟便说如何安顿了从前的兄弟,又去了某处青山绿水之地,又回了一趟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老家,倒是乐得逍遥。
萧惕便同裴婠道:“我和他当年皆是孤儿之身被皇城司选中,后来我查到了身世,他却始终未寻到亲故,如今只能将当年记忆中的地方当做族地。”
戚同舟闻言薄笑一声,“命该如此,不做强求。”
裴婠只觉戚同舟和想象之中大为不同,如今少了皇城司的外衣,原来也不过一清润儿郎,而从前的戾气和杀戮生出的血腥气,都如同被春雨涤荡过,消失不见了。
裴婠极少插言,只默默听萧惕和戚同舟聊诸多往事,末了,戚同舟忽然问:“所以我也在好奇,你当初忽然改了性子,要回京城认祖归宗,后来又知道那么多贺万玄死死瞒着我们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惕面对此问,淡淡道:“如果我说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你信吗?”
戚同舟神色古怪的看着萧惕,再看看一旁的裴婠,忽而哂笑,“你这样说,我便只能这样信了,我猜梦里还有裴姑娘,否则你也不可能一入京便那般行事。”
裴婠微微笑起来,看向萧惕的目光有种别样的动容,萧惕却是不避讳,“我不仅仅是梦到了她,我根本就是为她而来。”
戚同舟正喝茶,闻言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一边咳嗽一边笑着抬手点他,“我就说你怎么那么远跑去青州军中救裴世子,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离开之时,裴婠从袖中掏出那织金大红的帖子,“冬月初八,我们在京城等你。”
戚同舟看了眼帖子,笑道:“先祝你们百年好合,届时人不论到不到,礼一定到。”
冬月初八,是裴婠和萧惕的婚辰。
离开私宅,裴婠一上马车便问萧惕,“他真的信了吗?”
萧惕又握住她的手,仿佛跟她在一处,定要抓着她的手才觉安稳,“信或不信,都不要紧,他是个豁达的人,这些不会成为他的困扰。”
裴婠松了口气,又有些忧伤的道:“冬月初八,他不会来的。”
长乐候府大小姐和忠国公三公子的大婚,京城贵胄必定纷至沓来,戚同舟绝不愿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萧惕却捉着她的手亲亲在唇边碰了一下,“且欠他一顿酒——”
萧惕说完唇角笑意浅淡,目光一错,仿佛看到了前世。
那两个想冲破牢笼的少年,危机之时露出端倪,可戚同舟一人揽责,为他赴死。
萧惕将裴婠掌心贴在颊边,语气轻渺悠长,“免得,他真将京城忘了。”
裴婠倚着萧惕,忽而轻声问:“你和他的事我都知道了,那我们的事呢,你为何总不告诉我?那夜之后又如何了?为何我们会一起回来……”
萧惕拥裴婠入怀,“那夜之后,便是如今,婠婠,从前大梦一场,如今才是你我长长久久之时。”
……
夏去秋来,几场秋雨之后,便到了秋末冬初。
冬月初八,万事皆宜,尤其宜婚嫁,这是元氏和胡氏一起去宝相寺高僧那里求来的日子,彼时众人都觉得还有半年,可一转眼,这日已到了跟前。
这日艳阳高照,一大早,长乐候府之中便是一片忙碌喜庆,大红的帷幔和灯笼高挂,吉时还未至,便听府门之前接亲的队伍要踏破门槛。
裴婠一袭大红喜服坐在妆台之前,今日的她雪肤花貌,云鬓高耸,妩媚到了极致,只听小丫头不断进来,一会儿说萧惕如何被世子爷为难着作诗,一会儿又说萧惕如何被架着比剑,等刁难足了,萧惕才进了侯府大门。
裴婠坐在闺房候着,只听外面喜宴大开,鞭炮齐鸣,遥远的热闹人潮穿过侯府庭阁而来,恍惚间又似一场华梦,到了黄昏时分,裴敬原和元氏带着裴琰而来,裴婠鼻尖一酸,起身行大拜之礼,又听外面喜娘唱尽吉词,不多时,一只手牵住了她。
盖头遮面,那只手本该牵着红绸,可不知怎地,红绸被抽走,她的手被握住,人潮中爆发出笑骂嬉闹声,萧惕低低笑了一声,第一次这般任人作闹。
直到上了喜轿,裴婠忍着的泪珠儿才滑落下来,钟鼓乐出,趁着黄昏的天光,一路上热热闹闹的朝着国公府而去。
裴婠是被萧惕抱进新房的,到了国公府,便是他做主之地,礼数半废,众人只瞧见他宠爱娇妻,连萧淳频频色变都顾不上了。
那夜萧氏灯火通明,府内人声鼎沸,府外广施喜粥,裴婠与萧惕同牢而食,再饮合卺,而后不过在新房等了小半个时辰,萧惕便回来闭门不出。
入了新房,便见这般冰天雪地,窗前却摆着一盆明艳袭人的昌州海棠,此为今日所收最珍奇之贺礼,贺礼落款处无名无姓,只描画有大江东流一叶扁舟。
红烛绣幕,美人比海棠还要娇媚,萧惕望着坐在喜床上梨涡盈盈的裴婠,只觉如梦似幻。
后来,便是如意并栽连理树,同心艳吐合欢花,绮丽暗通鹦鹉语,温存缠作凤鸾交。流苏帐暖,夜色阑珊,裴婠伏在萧惕怀中,恍恍惚惚之间又做了个梦。
梦里桃花溪,孤坟冢,一人站在坟前,墨发尽除,身披袈裟,一副青灯古佛僧人模样,那人身形已至佝偻,年岁或已古稀,一手拈佛珠,一手行佛礼,口中有词,神色悲戚。
光看这侧影裴婠便觉悲从中来,然而很快,那人缓缓转身,露出形销骨立的眉眼,而那眉眼若看的仔细,竟隐隐有萧惕的影子。
裴婠肌骨轻震,半梦半醒了过来。
入目鸳鸯锦帐,烛火昏昏,萧惕揽她在怀,当她梦中不安,臂弯微紧,望着他浅眠眉目,她顿觉身心一松,又蹭他胸口,更深的嵌入他怀中。
忽而屋阁外簌簌作响,建安二十年第一场瑞雪,竟在这时静谧溶溶的落了下来,喜房之内,烛火冉冉,暖香盈盈,鸳巢不知寒,新姻两情钟。
作者有话要说: 意识流大结局,这样就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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