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三叔。”裴婠声音都有些沉哑,可这四字说出,却当真有股力量自心隙透出。
萧惕几乎想拥裴婠入怀,可他到底忍住了,恋恋不舍的在裴婠发顶游移了片刻,这才又只握住她的手,裴婠却又道:“虽不至于我想的那般严重,可……可李牧跟着父亲回了宁州,我只担心此人怀有异心。”
萧惕双手收拢,目光直望进了裴婠眼底,此刻的裴婠心防大松,萧惕便能看到更多的隐秘与担忧,他不动声色,“你是否早就怀疑李牧对长宁军不忠?”
她本就信任萧惕,再加上刚从惊惧中抽离,此刻的裴婠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等点头完,裴婠才有些紧张的想,若萧惕问她为何怀疑李牧,她还真是无法解释。
然而萧惕并未问她。
他只是安抚道:“侯爷已对他起了疑心,此番带着他一起回宁州,多半是抱着不想打草惊蛇的意思。”
裴婠欲言又止,萧惕忽而倾身道:“我亦有安排,李牧想做任何对长宁军不利之事,都会有人阻止他。”
裴婠当即睁大了眸子,“三叔……”
萧惕轻笑一声,“毓之还不知这些,若非让你安心,我亦不打算告知你,总之你信我,你害怕的事不会发生。”
“三叔……”裴婠语声低下来,更掺杂着几分受了惊怕不知所措的委屈,萧惕听的心软无比,还要再多说几句,外面却传来了裴琰返回的脚步声。
他重重一握裴婠,起身退回了原处。
裴琰进暖阁,丝毫不曾察觉二人的亲近,待萧惕拿到兵书便提出告辞,裴琰亲自去送,裴婠则被他二人留在了院中。
待在府门处分别,萧惕踏出长乐候府之后,心底却仍在想裴婠今夜过于的惊恐从何处而来,并且,屠城和李牧对长宁军不忠这两件发生在前世的事,是如何被裴婠想到的呢?
第69章 惊变
一夜浅眠,第二日一早裴婠便起身便令石竹出府打探消息,然而午时刚过,萧惕再度入了长乐候府,这一次,元氏和裴婠一起见了萧惕。
正厅之中,萧惕道:“最新的军情已经送到了,屠村的百多蛮族几乎没有逃脱的,或抓或杀,都被留在了关内。”
元氏还不知屠村之事,乍听之下,面色大变,裴婠心知瞒不住,本也打算今日告诉元氏,此刻便赶忙安抚,元氏半晌回过神来,眼眶微红,“难怪你父亲走的急,边民素来拥护长宁军,你父亲必定痛心疾首,幸而没酿成更大的灾祸,阿弥陀佛。”
元氏信佛,一听死了这般多人,招待了萧惕片刻便往后院而去,她在后院设了香堂,打算自今日起食素为死去的边关百姓念经祈福。
元氏一走,裴婠大松了一口气,“三叔所言果然是真,倒是我想的太吓人了。”
萧惕看着裴婠的目光深恻恻的,“屠城不可能的,若当真屠城,长宁军和两州驻军,并着兵部诸人,都难辞其咎。”
裴婠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前世便是如此,只不过前世事发之后,大半的罪责,都被推到了裴敬原的身上,甚至还给裴敬原栽赃上了叛国通敌的大罪。
裴婠一颗心终于彻底的安定下来,然而前世的屠城,当真不会发生吗?
“可是三叔,这次蛮族那些人是如何入关的呢?这次是百多人入关劫掠,下次呢?昨夜三叔走后,我夜里做了噩梦,只梦见边关生灵涂炭……”
萧惕凝眸看着裴婠,“你梦到了屠城?”
裴婠略一犹豫,点了点头,“不错。”
萧惕心底压下去的疑窦又浮了起来,“除非有人通敌叛国,否则便不可能生出屠城这样的大祸。”
裴婠眼瞳轻颤一下,“我……我也觉不可能。”
此时不过午时,萧惕还要入宫,只稍坐片刻便告辞离去,裴婠一个人在正厅呆站了片刻,这才回身去找元氏,元氏正在香堂念经,听见动静看过来,“含章走了?”
裴婠点了点头,也进来上了一炷香,元氏叹气道:“含章是个好孩子,可你父亲……”
裴婠闻言心底微动,然而如今长宁军中出事,裴敬原亦不在京中,她便也没工夫去想婚事如何,而她隐隐约约的,总觉得此番宁州之事不可能那般容易化解。
长乐候虽忽然离京,可军情上的事素来被瞒的极紧,因此西宁关的变故并未在京城流传开来,相反,传的越来越多的,却是萧惕和裴婠的天命良缘之说。
起先还有人说萧惕这私生子的身份配不上裴婠,可说的多了,便有人细数萧惕入京后一路青云直上的种种,做为大楚历史上最年轻的金吾卫副指挥使,未来萧惕的仕途可谓一片坦荡,既是如此,倒也配得起长乐候府大小姐了。
自年后一直在书院苦学的宋嘉彦,一回到京城听到的便是这般传言。
自从毒害宋嘉泓事发之后,宋嘉彦虽然脱险,却始终心惊胆战,这些日子一直在书院苦学,还有月余便是春闱,他此番归来,乃是求父亲广安候为他求两封举荐信。
越是临近春闱越是紧张,而今年春闱主考官与广安候乃是旧识,若广安候愿为他铺路,只需主考官在考题上透露个一两分,他便有十足的把握考中。
可他没想到,不过两月未归,京城竟然人人都说萧惕和裴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此流言不为人制止,难道长乐候府当真要将裴婠嫁给忠国公府的私生子?
宋嘉彦心底冷笑一声,为什么又是萧惕!
似乎从此人回京城开始,自己就一直厄运缠身,多年来在裴婠身边百般算计,到头来,裴婠与他命里相克水火不容,反倒和这个私生子成了金玉良缘!
宋嘉彦只听流言便气的呕血,再想到萧惕如今身居高位,更觉难以与之抗衡,等他失魂落魄的到了广安候府,还未进门,却先被一人拦下。
拦下他的男子生的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可此人腰间带刀,眉宇间冷肃含煞,不容置疑的道,“二公子,我家主人想见你。”
宋嘉彦只觉一阵头皮发麻,“你是何人?你家主人又是谁?”
男子面不改色道:“二公子见了便知,我家主人说,他在宝相寺后山捡到了一样物件,似乎是二公子所有,二公子想拿回来,去见他便可。”
宝相寺后山?!
宋嘉彦瞬间觉得背脊一凉,没有人知道裴婠当初被山匪劫掠是他的手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难道此人所言之物件,便和当初那件事有关?
宋嘉彦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你……你家主人在何处?”
……
宁州的军情依然不断的送往京城,连着三日,军情皆是长宁军军务,并无新的战事生出,裴婠高悬的心终于落定,虽则如此,宁州的变故到底经由两地来往百姓之口流传开来,半月后,京城世家都明白当日裴敬原为何着急离京,如此,京城的风向便生了些许变化。
长宁军镇守西宁关多年,不可能出这样的错漏,而跟着裴敬原同行的乃是皇城司千户戚同舟,这便有些深长意味,裴老夫人带着广安候造访,问起此事,元氏苦笑不知内情,两家到底走得近,裴老夫人便令广安候在朝堂上打听。
广安候还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京城一众世家对长乐候府的态度便有些凉薄起来,往日各府上逢节逢喜皆要给元氏下帖子,可这时候,好几处府上却有意绕过了元氏,等元氏发现这一点时,时节已入三月,春闱开始了。
宁州之事好似阴云笼罩在侯府上空,等裴婠命石竹打听宋嘉彦有无参加春闱之时,却已得知宋嘉彦拜在了当朝大儒林慕跖门下,已入贡院科考。
裴婠有些惊讶,前世的宋嘉彦乃是在科考之后才成了林慕跖的学生,显然,这辈子这件事也提前了,裴婠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就在她担忧宋嘉彦如前世那般中进士之时,一道石破天惊的圣旨打破了京城表面的平静。
建安帝下旨曰:长宁军统帅裴敬原用人失察,有通敌之嫌,令皇城司千户戚同舟收缴其帅印虎符,不日押解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该来的总是要来。
第70章 困斗
圣旨一下,举国皆惊,刚放下心来的裴婠亦没料到通敌之罪还是落在了裴敬原身上,然而和前世不同的是,裴敬原只是以疑罪之身被押解回京,一切皆有转机。
长乐候府内,元氏着急的一夜没合眼,此刻面容憔悴灰败,而裴琰虽然暂时未受影响,可流言传的满城风雨,人人都在说长乐候府要失势了。
只有裴婠显出不同寻常的镇定,“母亲,圣旨虽然下了,却只是说父亲有通敌之嫌,并未定罪,您不必太过担心,等父亲回京,朝廷一定会给父亲一个公道。”
裴婠心中并没有底,然而和前世的境况比起来实在是好了太多。
前世裴敬原被收缴帅印时,已被扣上了通敌大罪,后来更是毫无喊冤的余地,构陷的罪证齐全,再加上裴敬原对屠城之祸颇为自责,甚至还未上奏不平便病倒了,后来重刑之下,向来体魄康健的他没撑多久便在天牢之中病亡。
如今裴敬原虽然还是被收缴帅印,可一来没有确凿证据,二来此番只是屠村,出事之时做为统帅的裴敬原亦不在军中,无论如何追责,都罪不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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