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本以为裴瑾瑜会从朝中众臣所提议的二者择其一,此时听他所言却是择哪一种都是良策,不由有些感兴趣:“哦?裴卿说说为何二者皆可。”
裴瑾瑜面色平静,嗓音一贯是世家所推崇的冰玉之色:“将此人物尽其用,可降低与突厥之战变数,若利用得当,更可兵不血刃踏破漠北王庭。”
圣人自然听过无数臣子所言利用此人的好处,闻言反问道:“那为何处以极刑也是良策?”
裴瑾瑜一贯淡漠的声音仿佛瞬间染上了战意,目光极冷:“蛮荒之地,何用周旋?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李舜二十年前从皇城内乱之中脱颖而出坐上皇位,作为泱泱大秦的皇帝,受命于天的天下之主,心中何曾缺过热血?
他听闻裴瑾瑜这两句话,直接一掌拍在沉重的御桌上:“好!不瞒裴卿,突厥俯首称臣几十载,却一直有不大不小的动静,朕容忍已久,若不给他们些教训,他们还以为我大秦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是摆设不成!”
圣人将桌上的一封消息递给了裴瑾瑜道:“既然要战,乞利尔此人还有用。裴卿今日便拿着这封消息,去北镇卫大牢提点他一番。”
这位大秦的皇帝翻开了下一本折子,语气淡然:“漠北给我大秦惹出来乱子,是时候还回去了。”
裴瑾瑜垂首领命。
正事商议完毕,裴瑾瑜依照惯例将要行礼告退时,圣人想起了别的:“朕听闻裴卿自丞相府搬出,是否出了什么事?”
某位公主竟然不顾颜面,进了丞相府以父母之命,要求裴家君子相娶。圣人耳目遍及皇城,此事还要明知故问,无非确定这位苦主的态度罢了。
裴瑾瑜神色没有丝毫不愉,平静回道:“臣今载二十有四,仍居于父母之侧实为不妥,特于前几日迁入陛下所赐中书府。”
圣人早知暄和公主行径,但暄和毕竟是天家公主,自己的女儿,断没有说她不好的道理。他对这个忠心又得用的臣子提点道:“裴卿还是早日成家为好,断了她的念想,便不必受其所累。”
成家?
紫衣的中书令立在御书房光可鉴人的地面,心中只想到了那个总是穿着毛茸茸的雪披,兔子一般温软的姑娘用锦囊送给他的花笺:
冬至时节,愿会青云集。
冬至节将至,西市青云街将会有一场盛大的集市,届时五湖四海的商贩齐聚而来,更有连绵成片的灯会以供少年男女们游玩,故此冬至灯会又称青云集。
裴瑾瑜心中隐约流过一丝暖意,微垂眼帘道:“臣遵旨。”
*
北镇卫大牢不论地面底下都有重兵把守,巡逻的士兵皆是军中好手,裴瑾瑜带人进入时出示了圣人所赐腰牌,方才通过哨岗,踏入阴冷的地牢通道。
皇城前几日下了雪,如今正是化雪时分,地牢中坚实的石壁上蒙着一层寒冷的水汽,一盏盏油灯将通道照的纤毫毕现。
昏黄的火光下,轻薄如絮的灰烬从灯盏边沿散落,被几人行走带起的风卷向阴冷的地牢深处。
裴瑾瑜来到最下面一层石牢时,收押在此地,带兵入宣州围困武和城的突厥三王子乞利尔正背对着牢门,缩在冰冷的石床角落。
一行人自昏暗的通道前来,幽暗的灯火将重重人影投射囚牢的墙壁之上,庞然的影子被跳动的火苗映得突突跳动,仿佛森然鬼物。
背对牢门的乞利尔被面前晃动的黑影惊醒,察觉到又有人来到了他牢门之前,只冷笑一声道:“要杀就杀,别来假惺惺!王庭得了消息早已当我战死,你们拿我去要挟无用。”
裴瑾瑜冷然开口:“漠北王庭自然声称你已死,拔也部则不会。若你能说出武和之事你与谁合作,你就能活着回去。”
乞利尔自武和被俘后未曾修剪须发,勉强从纠结成团的须发之间看出去,见一个高大的紫衣男子正被侍从簇拥着站在牢门外。
他知道大秦只有身在三品之上的高官才能着紫服,心中一动,自枯草之上爬了起来。
这位突厥三王子虽然有些意动,却并不完全丧失警惕,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向门外的人反问:“狡猾的中原人,别以为搬出我的母族就能让我松口!我说出你们想要的消息以后,等待我的是不是你们千刀万剐,铜柱浇油的酷刑?”
他早早预备着要对北庭与安西下手,不仅将中原官话学得十分完整,还读了不少大秦的兵法,却是犯了纸上谈兵的大忌,武和城外大败被擒。
裴瑾瑜逆着光站在牢门之外,漠然开口:“突厥弹丸之地,只需李时弼将军两万人马便能踏破王庭,真要杀你,你活不过武和被擒当日。”
乞利尔活了二十多年,最耻辱的时刻就是武和城外被擒,他额角愤怒得爆起了青筋,双手死死握住了冰冷的精铁牢门大吼:“你姓甚名谁!我今后能活一日,就一日不会放过你!”
外头的紫衣重臣却丝毫不为他威胁所动,声音极其冷漠:“你是可汗无意间留下的儿子,想要争位却母族积弱,和宣州莫家联合以后才让拔也部有了起色。”
冰冷的铁栏将乞利尔的怒气冷却,那人的声音比这铁栏更冷,让他心中陡然发寒:“你怎么知道!而且谋叛是你们大秦杀三族的重罪,那老头怎么敢走漏消息……”
裴瑾瑜仿佛当这重重严加看守的地牢中并无活物,继续漠然道:“你不会领兵,全靠西突厥逃过来的仆骨克力指挥大军,他却把你带到了宣州深处,导致你失手被擒。”
乞利尔面色微变,下意识辩解道:“我早已派遣仆骨克力和西边吐火罗说定,我带大军阻断宣州,一同发力便能切断安西北庭与中原的联系!”
站在牢门之外的紫衣重臣闻言,冰冷的目光凝在了乞利尔的身上,仿佛在看丧家之犬:“三王子乞利尔,你的忠仆仆骨克力带着莫家粮草和三千溃军逃回草原,投靠了大王子阿史那卡斯。”
里头突厥三王子闻言狂怒,立刻扒在了牢门上,眼睛死死地瞪着外头的人,将精铁铸成的牢门扯出轰然巨响:“叛徒!仆骨克力那个叛徒!竟然敢带我的粮草部下投靠卡斯!”
乞利尔手背上青筋皆出:“叛徒,竟然敢背叛本王!本王要将他捆进麻袋用一千个骑兵来回践踏!”
他的腮帮子因狂怒而痉挛跳动,仿佛是择人而噬的恶鬼,但他也明白面前这个紫衣的大秦人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一定不是出于好心,咬牙反问道:“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有什么目的?”
裴瑾瑜沉在阴影之中的双眸也是极黑,说出的话都仿佛带着沉沉的冷意:“仆骨克力是我大秦人人得而诛之之敌,吐火罗早知仆骨克力逃往东突厥,与莫家合作,以宣州为饵引你进入大秦,只为向大秦天子换取军功。”
牢门外,紫衣重臣身边的下属拿出了一份盖着吐火罗国王金印的御折展开,那册折子上丝毫不能作伪的国王印章,即使在这昏暗的灯火下也亮的无比清晰和刺眼。
刺得石牢中曾信莫家拿了金子会乖乖办事,相信仆骨克力是以命效忠他,笃定吐火罗人能在西边牵制北庭大军的突厥三王子眼睛血红。
他盯着这份折子良久,向外头的裴瑾瑜缓声开口:“本王可以为你作证。不过你要保证,本王能看到仆骨克力和莫家被你们大秦挫骨扬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621177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北镇卫大牢里的乞利尔懊悔没有早些发现莫家谋算的时候, 被裴瑾瑜派去琳琅阁的纪柳看着那阮二小姐惊讶的目光,恍然大悟——
皇城崇尚佩玉成风, 自家大人却是除了谢太师幼时所赠的镂金匕首,从来没有佩过任何饰物,如今怎么突然间想起来要定玉佩, 还是定了一对?
现在见了这裴大人曾经好生哄过的阮二姑娘,纪柳若还不明白,就真的是棒槌脑袋了。
她顿时后悔自己怎么没早些想明白,颇为不自在地干笑了两声, 试图补救地寒暄道:“好巧哈哈, 阮二小姐也来买玉饰……”
阮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明白了些什么,只是此时追问实在不妥, 压下了眼角眉梢的笑意镇定回道:“年节将至, 我想来为家中人买一些年礼。既然纪柳姑娘身负差事, 我们就不打扰了。”
纪柳连忙送她道:“阮二小姐客气了,请。”
二人心照不宣地互相告辞,阮卿与池胤雅等人一同出了门,在丫鬟们的服侍下登上了马车。
三掌柜本以为裴家权势能让这阮家的姑娘乖乖退步,此时见她虽然不再说什么, 却是像和裴家人早已相识, 他回想起自己方才抬价作为,顿时冷汗更盛。
待要追上去解释一二,那阮家的车架早已经在侍从的簇拥下走远了。
*
阮卿此次出门不算愉快, 却意外得知她看中的那一对玉佩正是裴家君子暗中买来,想要送给自己的。
想到约定了几日以后的青云灯节相会,她就不禁心中雀跃。
晌午时分,阮家人一同用了午膳。阮卿最近心情大好,面上也常有笑意。阮承安见自家妹妹时常就要摩挲着腰上的镂金小匕首发呆,还不自觉露出笑意,就知道上次出门她也和某个大尾巴狼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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