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面露苦色, 摇摇头:“胤雅, 圣人要将我赐婚与东宫。他是天子近臣, 太子伴读,我若是露出一丝不妙,他就处境危险了”
池胤雅一时愕然:“皇帝舅舅把你赐婚给太子,这不是乱了套吗?”
她一手摩挲了自己的拳头,皱着眉头道:“这事儿可不能由你亲自去说, 咱们今日在永成楼里受了委屈, 陛下应当会给母亲一个面子。”
阮卿也点点头,小心地将那一只小小的食盒盖上:“我也向皇后娘娘表明过心意,再加上嫂嫂与长公主的劝阻, 这婚事应当不会成了。”
池胤雅安慰道:“若是为了补偿阮家,既然你哥哥没出事,这婚事还是不会落在你头上的,只是以后与那一位……”
她有些可惜,拍了拍阮卿的手:“要想不让皇帝舅舅疑心,怕是得多等几年,好好筹谋如何顺利地安排这场婚事了。”
阮卿摩挲着那只小小的食盒,眼里都是释然的笑意:“只要不错过,多等几年又何妨呢。”
这话引得池胤雅与从雪都揶揄地瞧着她,池胤雅则是一手在她面前晃晃,打趣道:“回神回神,之前是谁与说我他只是和你下个棋,这才月余,怎么连婚事都算上了?”
阮卿颜色浅淡的一张脸都不由自主地飞红,急忙拉住她那只恼人的手道:“方才我来的时候崔掌柜说你出去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从雪接过门口伙计递上来的蜜水与热茶,分别放在了池胤雅与自家小姐面前,此时听她慌张地转移了话题,不由失笑。
池胤雅也挑了挑眉,不过她还是没有给自己脸皮太薄的友人拆穿,看了一眼袖子上的柴火泥灰道:“永成楼有个小伙计家中出了大事儿,不知什么东西经过了他家里,老父亲吓得神志不清,他夫人也不见了踪影,连家中的鸡鸭与狗都死了。”
阮卿与从雪都有些惊讶,这件事情听起来蹊跷,仿佛什么话本子上的奇闻。阮卿抬手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土,追问道:“皇城中出了这等事,京兆尹不曾前去查探么?”
池胤雅摇摇头:“他们倒是去了,但是那家连个物什都没动过,自然是没看出什么来。”她说着也有些气愤:“附近的百姓人人自危,京兆尹就来了那么一次就推说事务繁忙。不过这几日我也找遍了整个院子,他家中并没有什么异常……”
正在此时,崔掌柜匆忙上了五楼,在厢房外低声禀报:“少主子,咱们的人在出事那家人附近找到了一个东西。”
池胤雅眼睛一亮,立刻道:“拿上来看看。”
崔武将一个被布盖着的托盘呈了上来,屋内三人都将视线投了过去,待崔掌柜上前来将那张布掀开,池胤雅翻看了一番,只见是几块平平无奇的碎木块,边缘虽然圆润,看起来像是有两个孔洞,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她不由得有些失望:“这东西是哪里找来的?”
崔武回道:“是从出事的余家人院门外的柴垛里找到的,下人们见这木头明显不是柴火,就收了上来给少主子看看。”
阮卿一时之间看不出来什么,却总感到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上前去试着将那几块木头两两相凑。一旁的池胤雅瞧着瞧着,也有了些想法,动手一起拼接起来。
不一会儿,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已经不是一堆碎木,却是大半个圆形木片,上半部分两个大洞,中部还有两个小孔。阮卿心下雪亮,这正是一个面具,和云宁山庄那天将她劫出去的人戴的一模一样的木头面具!
池胤雅瞧着有些新奇:“这倒是像灯节会戴的面具,只是没有绘彩,也无装饰,难道是哪个做面具的货郎将这面具做坏了随手扔到了余家的柴火堆?”
阮卿拉住了她的手,缓缓摇头:“这个面具没有嘴……我在云宁山庄见过戴这种面具的人,若没有意外……他如今应当在刑部的大牢中。”
池胤雅果断道:“咱们一同去看看那地方,兴许还有些别的线索。”
几人匆匆下了楼,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了。阮卿踏出楼门时,一点凉意沾上了她的脸颊。等在楼下的绿双连忙上前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夫人派人请咱们快些回去。”
千万点晶莹自天幕飘扬而下,纷纷扬扬染上了街道,将阮家的马车顶都覆盖上一层雪白。
冬日渐深,皇城下雪了。
身旁的池胤雅看看天色,将雪披的兜帽盖在了阮卿的头上:“我平日里在外面野惯了,倒是忘了现在时辰已晚,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看看就好。”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此时已经快入夜了。阮卿不愿让齐夫人担心,顶着那层毛茸茸的帽子上了马车,歉然道:“你要多带些人过去,若是遇到不对的就快些离开,千万小心。”
池胤雅笑着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阮家的马车缓缓离开了永成楼,向东街走去。
*
东宫,太子的寝殿灯火通明。
齐皇后和她的女儿云清公主正在此处,太子病恹恹地躺在榻上,说话之前先咳了几声:“母后前来,儿臣本应行礼,但如今起不得身,还望母后莫怪。”
云清公主此时有些着急,心直口快道:“太子哥哥到底是什么病,怎么这几天了还没好?”
齐皇后眉头紧锁,挥退了一旁的侍女坐在太子的面前道:“修谨,告诉母后你现在是如何想的。若是不满婚事,说出来就罢了,何必折腾自己?”
毕竟是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母亲,一句话就将这“病重”的原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太子心中一虚,却明白说实话反而坏事,只是疑惑道:“儿臣怎会不满婚事?这几天太医开过来的药都尽数吃过,但是却越来越不见好,咳咳……”
他说着干咳了几声,眼睛虚虚地眯着,模样还有那么几分凄惨来。
云清公主从未见过太子生病的样子,完全没看出来她的皇兄这番作态是演出来的。她平时再嫌他,这躺着的也是自己的亲兄长,有些害怕道:“哥哥要是再不起来,就起不来了怎么办……”
齐皇后责怪地看了一眼这个女儿,起身道:“云清,平日里野惯了,不知道什么话不该说?”
云清公主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站在了一边。齐皇后上前,金红之色交织的裙摆一动,她伸手探了探太子的额头。
太子这几日将林太医之前开的药通通都喂了花盆,又故意在这寒冷的冬日每晚开着窗,东宫虽点着地暖也禁不住他这般折腾。因此太子神色镇定,皇后探出的的确是染病的热意。
她眉头一动,看着自己躺在榻上的儿子开口道:“入冬已有一段日子了,皇城寒冷,修谨平日里莫要贪凉才是。”
齐皇后心中却是有些陈算。她这孩子不是为女子要生要死的做派,连谢家女那青梅竹马也没见他拒绝侧妃,如今为一个没见过面的阮家女故意生病,不太可能。
修谨从小身强体健,从未生过持续三天以上的病,难道这次的病真是别的原因?
太子见齐皇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做派八成将母后这一关唬过去了。
他又咳了咳,勉强睁开眼睛道:“今日下了雪,又天色将晚,咳咳……恐怕夜色深了内宫道路结霜,母后与皇妹还是早些回宫吧。”
云清公主瞧了窗外飘扬而下的雪花,语气都欢快了起来:“皇兄可要早些好起来,明日雪堆起来了陪我来梅林看雪~”
齐皇后神色微凝,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就知道贪玩,”她将床榻上的被子往太子身上提了提,叮嘱道:“这几日下雪化雪最是寒冷,你可要好好……”
齐皇后的话却并没有说完,只听到殿外的侍从大声传报道:“圣人到!”
殿内的侍女跪了一地,皇后与云清公主也半蹲行礼,塌上的太子勉强掀开了被子,向走进殿内的皇帝行了半礼。
“都起来吧。”李舜方才见了皇姐琅华长公主进宫诉苦,此时心中正怒,想起来太子还病着,就来了东宫。
他进了殿中,见太子面色苍白不似作假,扫过皇后与云清面上都是还没散的担忧,心下有了数。
他走到太子的床榻前向皇后问:“修谨这般状况已有多久了。”
皇后看了一眼太子,回道:“已有三日了,还是不见好。”
李修谨被他这位说一不二的父皇打量,心中跳得飞快。他微皱着眉头躺着,还在维持着虚弱的样子,不停地祈祷昨夜的夜风够强,他面上的病容更明显。
皇帝不置可否地点了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明日早朝以后,朕会请阮家人进宫。”
第38章
第二日早朝朝堂,却是出了一件大事。
圣人最看重的亲妹妹,嫁入池家的琅华长公主居然被刑部尚书王广的庶女王白萱,并裴相庶女裴忆威胁谩骂,从未有人敢如此蔑视天家颜面。
此案由新任大理寺卿长孙沧连夜审讯,询问了当天在场的掌柜伙计,并派人向阮家与池家在场的两位贵女录下了供词,第二日呈上朝堂时,已是证据确凿,王家女被判为流两千里至南蛮。
当时在场的另一个贵女裴忆则为从犯,判往皇城以北关压有罪官眷的泽化寺代发修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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