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位大人放在心尖尖的小姐似乎有些犹疑,小厮连忙解释道:“我们大人听闻贵女体弱,特派遣小人寻了配合长孙先生药方的蜜饯来,好巩固疗效。”
阮卿呆了一会儿,微微笑着道:“多谢裴大人。”
那小厮暗中松了一口气,恭谨地行过礼走了出来。他一面出了云宁山庄回去,一面不由觉得自己十分的聪明,将大人送来的甜食零嘴儿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果然让阮家小姐接受了。
唉,他家大人今年都二十有四了,可算开窍了。
开窍了的裴瑾瑜正在曲泉庄内的东临阁楼上,派去宣州的信鸽此时已回来了,纪密回报道:“宣州驻地已有府卫五十人,跟着裴涉和季钧的人到了宣州与北庭府交界的武和城,发现他们和突厥人有接触。”
裴瑾瑜眼底一片勃然冰冷:“胆子不小,竟敢与敌国相谋。”
“宣州如此要地却在莫家手中,圣人也无法轻易动他们,若是打草惊蛇……”
裴瑾瑜站在东临阁宽阔的竹窗前,仿佛能看到遥远边关的山雨欲来:“通知北庭府节度使留意突厥人,你们将宣州能找到的证人都暗中带来皇城。”
纪密上一次回报关于阮家的事务时便有所察觉,想到前方带回的消息,再进言道:“阮家长子阮承安正是北庭节度使少使,在北庭府带着瀚海军。”
裴瑾瑜沉默一瞬,问道:“我记得阮承安是老国公战死以后弃文从武的工部侍郎。”
纪密点点头,见裴瑾瑜往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云宁山庄里:“就这么一个人了……”
纪密发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裴瑾瑜扫了他一眼,“北庭若还有消息,立刻回报给我。你们的人必须去武和城盯住莫家,一旦有什么异动,直接联系北庭折冲府将莫家拿下。”
纪密面色一肃,低头领命。
裴瑾瑜目光忽然一凝,他发现云宁山庄那边正对着东临楼的地方有一个小院,主屋的朱窗开了,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渐渐来到了窗后。
他心中一动,面色平静道:“先下去吧。”
纪密行了礼便离开。
这空旷的东临楼,便只有裴瑾瑜一个人在了。
秋意深了,温泉上浮起的水雾越发明显,将远处曲泉山庄的楼阁都笼罩在朦胧之中。
阮卿自收到裴瑾瑜带来的蜜煎,便将这礼物放在西窗的桌案下,自己也时常在这面窗子前发呆,想到前几日与裴瑾瑜交谈的寥寥数语,既是担忧自己话语无趣,又是担忧那天姿态不美。
蜜煎倒是极好的,甜蜜中犹有咸香,吃过一片便唇齿留香,但阮卿并不多食,她有时被温泉的雾气完全遮挡了视线,便会望着这小小一盒点心发呆。
这是他送的,是她前世从未得到过的礼物。
今日天气好了一些,水雾散去,曲泉山庄的阁楼清晰可见。从雪还在隔间外守着,阮卿刚刚从午歇中醒来。她穿好外衣,照例走到西窗下往曲泉山庄那边看了一眼,往日里总是空无一人的阁楼中却真有一个人影。
她心中一虚,下意识往朱窗后退了退。没过一会儿,见他周围并无旁人,从雪又没有进来,她忍不住偷偷上前一步去瞧。
阮卿自然知道这样很傻气,也非常与她的身份相悖,她虽然从小是被娇宠长大的,却也知礼端庄,从未做过偷偷去瞧外人的事。若是被发现了,她该如何解释才好?
但人若是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不远处的裴瑾瑜见那袭月白的身影躲在了窗后,似乎是等了一会儿,又怕想见的人走了,还是忍不住再次上前来偷着看过来。
他心里想:原来是她啊,像一只偷偷探出洞来支棱着耳朵的小兔子。
东临阁上长身玉立的裴公子嘴角微弯,抿着一点笑意,竟然是要以身为饵,引那躲在窗后的小兔子显出身影来。
阮卿偷偷瞧了一会儿,那身影在高高的楼阁上并无变化,看起来没有发现她,兴许是在那处站着想什么事情。她稍微放下了心,努力姿态自然地走到窗下,手里拿起了午前看到一半的古书,端正地坐在桌案前翻看了起来。
她心不在焉地打开了书,却恰好一阵风拂过,翻动了书页,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首《子衿》,遥远的诗歌从古人的口中吟诵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阮卿目光一顿,向下看去: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阮卿指尖像是被火烧了一下,匆忙合上了书页,仿佛被什么冥冥之中的所在猜中了心事——纵使我不去会你,难道你就从此断了与我的音信?
她不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颊,生怕被谁看到了面上的绯红。
从雪在隔间外敲了敲门:“小姐可醒了?”
阮卿深呼吸了一下,抬头道:“进来吧。”她忽然似有所感,远远地望了一眼那曲泉山庄的阁楼,之前那个身影却已经不在了。
世事总是如此磨人,他来时让人不敢靠近,他若是走了,却叫人满心彷徨。
从雪一身绿萝裙进来了房间,见阮卿端坐在西窗下的桌案前,桌上还摆着一册书,不由告罪道:“小姐醒来已久了吧,下次可要及时叫醒了奴,别再让奴偷懒了。”
阮卿只是摇摇头,呆呆地望着窗外,声音里满是低落:“从雪……你说裴大人会在这边待多久呢。”
小丫鬟想了想,笑道:“裴大人是来这边保护小姐的,自然会随小姐一起回去。”
阮卿耳中听到那个“一起”,不由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她点了点头道:“今日便去园子里走走,大人说走动一番会好一些。”
从雪依言上前收拾小姐的书册,来到了桌前却不由得“咦”了一声,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这书为何是倒放的……”
阮卿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低头一看,那本《诗经》她慌乱之下一搁,竟然将书页颠倒着放在桌上了……
阮卿面上一僵,在自家丫鬟若有所思的目光下匆匆上前将那书册拿了起来,自行放到了一边的书架上,故作镇定道:“方才风太强了些,好好放在桌子上的书也翻了个个儿。”
从雪看看窗外,细碎的海棠花枝安静地立在园子里,连枯叶都没有飘下来一片。
小丫鬟又回头看自家小姐,见她白嫩的小脸上还有浅浅的红晕,自觉守着一个大秘密的从雪一本正经道:“是啊,今日的风好大呢。”
阮卿心虚地眨了眨眼,匆匆将朱窗放下来,却又不禁看了一眼那桌案上精致的蜜煎食盒。
从雪暗中偷笑一会儿,为阮卿换了外出的冬裳,披上短雪披防寒。一主一仆刚要出门,见绿双自会客厅方向匆匆走来道:“小姐,裴大人和长孙先生来了,正在等着给您把脉呢。”
阮卿一时呆住了,回过神来便回头看铜镜,问着丫鬟们:“我今日发裳可还好?”引得一旁的从雪暗中偷笑。
小丫鬟想了想,自妆匣深处拿出了一盒朱红唇脂:“小姐今日可要点上唇妆?”
阮卿看着那片久未动用的唇脂,有些怔然。
她幼时常常在自己面上试花钿,还学着皇城中贵女们的样子点唇妆贴花黄,但自从双亲离世,她也缠绵病榻后,却再也没有碰这些脂粉了。
前世几次盛装,几乎都是在幽深的宫墙之内,她作为太子的后宫去参加宫宴。
偶尔也会遇见天子宴请大臣,后宫众人与朝中大员们同席。在众人的喧嚣中,裴瑾瑜端坐席间,还是冷然而特别,让她一眼就在人海中见到了他。
那时候的华美宫装与明丽妆容,都如同宫妃的身份一般是她不敢逃离的囚笼,层层华衣下,她的心早已枯竭,满目绝望。
但如今世不同,她还可以为心悦之人展现最美好的样子,将病弱而苍白的自己变得光彩照人,如他照亮自己的世界一般,去照亮他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赐告:官员的病假请假条
第13章
裴大人近来很奇怪。
长孙沧的弟弟长孙炎正是有名的医圣,特别对于心疾有独到见解。原本此事与裴瑾瑜无关,奈何救了长孙沧的小姑娘正是心有顽疾,裴瑾瑜便‘请’他拿几个专治心疾的金方来。
裴瑾瑜倒是淡定,只道是为了还那阮二小姐一个人情。但自己这个被救的人还未想到那么多,他一个堂堂中书令,何时要还恩到追到人小姑娘家里守着的地步了?
长孙沧已经儿女双全,夫人前几月便被裴瑾瑜暗中接到了皇城保护。他年少时也曾书生意气,与夫人正是各自断了自家定下的娃娃亲,坚持不懈得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生也算过得圆满。
正因为是个过来人,长孙沧才能发觉这阮家的二小姐对裴大人的特殊。这不,药方子都给出去了,还亲自陪同自己去云宁山庄去把脉,不是说阮家有一个随行的诸大夫嘛。
长孙大夫撇撇嘴。几天之前他说漏了嘴,竟然让裴瑾瑜将他们家祖传的心疾金方给拿到了手,让他心疼得日夜都咒这死小子再独身个五六年才好。
不过一想到药方子是给帮助过自己的纯善丫头用的,他也说不出个“不”字来,只一边看着裴瑾瑜叹气:“唉,世道变迁,人心不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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