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闪电般处理了张氏,盈姨娘暂时掌家,第二日便叫薛婉去她房中坐坐。
薛婉过去时,恰好薛宁也在永安居。
薛宁毕竟年幼,天性又有些柔弱,昨日被小厮从私塾叫回来,父亲要休妻,全家哭成一片,他受了惊吓,后来自己的铺盖卷又从张氏房里搬出来,丢进了盈姨娘那,加上如今天气本就不好,白日夜间冷热交替,薛宁病倒了。
薛婉去时,恰见可儿正蹲在院子里熬药,见着薛婉,忙福了福身子道:“大小姐。”
“这怎就熬上药了?”薛婉满脸的惊讶。
可儿忙道:“是宁少爷昨日染了些风寒,大夫说了,吃上两贴药,休息三日便无大碍。”
薛婉点了点头。
她挑帘进屋,只见屋内佣人来回穿梭,盈姨娘似在里屋陪薛宁,她贴身伺候的丫鬟见薛婉来了,忙请她上座道:“大小姐稍等一会儿,方才宁少爷醒了,朝着要见娘亲,姨娘正在屋里哄呢,一会儿便过来了。”
“不妨事的。”薛婉笑道,眼睛却忍不住瞄了一眼,只听见屋里有男孩低声的啜泣声,还有盈姨娘温柔软语的劝慰。
“少爷好好养病,待病好了,自然就能见着夫人了,您若总是病着,老爷也会不喜,顺便还得埋怨我不会照顾孩子呢。”
“我去和爹爹说,不叫他埋怨你,好不好?”薛宁细声细气地声音传来,倒叫薛婉吃了一惊。
这才不过在永安居过了一夜,薛宁竟就如此听她的话了?
薛婉不禁有些佩服,盈姨娘年纪轻轻,对笼络孩子竟也如此娴熟。
过了一会儿,盈姨娘才从屋里走出来,脸上却带着疲态,身上的衣裳也皱皱巴巴。
薛婉微微吃惊:“姨娘这是……”
“昨日宁少爷一病,我们姨娘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一夜,一直都没合眼呢!”盈姨娘身边的丫鬟碧青忙道。
盈姨娘摆摆手,笑道:“那可是老爷的嫡长子,阖府最金贵的,既托付到我这,我自然要好好待他。”
可儿端了药进来,盈姨娘看了一眼,示意她去给薛宁吃了。
自要接这烫手山芋,盈姨娘便做好了准备,郎中寻的都是京中最好的,一应药材,吃穿用度也是顶级,熬药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整个永安居一言一行,都不得出丝毫的疏漏。
忙成这样还坚持不懈要把薛婉叫过来,肯定是有些事情要说的。
薛婉好整以暇,等着盈姨娘开口。
“昨日在相国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好细问,只知道是夫人对不住大小姐,本是知道大小姐心情不好,不愿多叨扰,只是眼下却有点紧要事要处理,我又脱不开身,只好让大小姐过来。”盈姨娘说话温温柔柔,纵然脸色有些苍白,也挡不住一双秋水般的秀目,眉头微蹙的模样,连薛婉瞧着都觉得心要化了,更不必说男人们了。
“盈姨娘但说无妨。”薛婉微微一笑。
盈姨娘见此,这才叹了口气道:“昨日我自老爷处拿了管家的钥匙和账簿,可我初掌这家,本就看不太懂,账房上说,咱们家素来节俭,账上的现银才不过三十两,昨夜请朗中抓药花了二十两,今早采买蔬菜、鲜肉又花了十两,管事的今日竟说我一上任就不知节俭,若是叫老太太老爷知道了,十分不好。”
薛婉听此,顿时笑了起来:“姨娘的意思是?”
“我知大小姐是有产业的,先夫人的陪嫁更是丰厚,这夫人禁足不过三个月,我想着,不若不管前账,另立一套账,这三个月的开销用度先从您的账里走,待夫人出来了,再算总账,如何?”盈姨娘笑了笑道,“此事说出来有些丢人,但我一个做妾的,实在不懂这些庶务,账本也看的稀里糊涂,只好如此了。”
张氏毕竟在薛家经营多年,上上下下的管家仆人,哪个不是她的亲信,如今她甫一失势,只怕账面上,采买上早就做好了无数个暗扣,等着盈姨娘一个个往下踩呢。
只可惜,盈姨娘却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根本没准备走张氏挖好的坑,反而联合薛婉,把那些坑都留给了张氏自己。
“一时燃眉之急,我自然不能不出手,好歹我也是薛家的人啊。姨娘且放心,待我回去收拢一番,马上派人送银子过来。”薛婉答应地干脆利落,盈姨娘亦是千恩万谢。
如此过了几日,薛平本以为家中得鸡飞狗跳,却未料到竟然井井有条,晚上的菜竟然还比平时多了两个,不禁夸赞盈姨娘持家有方,又听说盈姨娘衣不解带的照顾薛宁,更是十分感动。
这日饭后,薛平本是准备继续做一些有益于家族兴旺,开枝散叶的活动,未料到盈姨娘却突然低声啜泣,一直言说还是别让她管家为好。
薛平十分惊讶问盈姨娘是怎么回事?
盈姨娘这才告诉薛平,她实在看不懂前面的账,账上的银两又不多,管家的也不肯多支,只好找薛婉借了一点,另立账册,这才勉强度日。
可这一日日开销渐大,她也不好老这般借大小姐的银子,不行还是把夫人放出来吧,纵然她不知道事情原委,但横竖也不会是什么大错吧?
眼看盈姨娘泪水涟涟,薛平却是愤怒,盈姨娘好歹也算半个主子,如今刁奴欺主,竟到这种地步,自然是背后有人撑腰呢。
薛平越想越气,马上叫来了管家账房,又是一通狂骂,盈姨娘又以不会看账为由,拉着薛平整整订对了好几夜。薛平白日上朝,晚上还要看账,账里竟还有张氏的挪用、管家给挖的坑,更是气得血脉喷张,冲进张氏那里与她吵闹一番,连老太太都惊动了。
薛瑶和薛宁又是一通哭,一通跪,张氏的软禁从三个月成功变成了六个月,而盈姨娘也大获全胜,彻底拿到了管家权。
至于薛婉,这一通隔岸观火,又过瘾又不上身,钱花的十分值当,给她枯燥的闺阁生活增添了许多娱乐。
而后又过了几日平静,便是叶老太公的寿辰,薛家竟也在邀请之列。
那日正是休沐,薛婉百无聊赖,正犹豫要不要去找韩三娘串个门,便见春樱匆匆忙忙进屋,说道:“小姐,方才叶家来人了呢。”
薛婉微微一愣,将茶盏搁在桌子上:“叶家来人?”
春樱点点头:“是啊,叶家老太公过七十的整寿,给府里下帖子,点名要阖府都过去呢。”
这话一处出,薛婉忍不住笑起来:“咱们那位夫人运气可真是不好。”
阖府都去,自然得是夫人小姐们一起都过去,内宅外宅各有交际,如今薛家这情况,张氏定然“抱恙”去不了,那余下的小姐少爷也不好再去,薛瑶听了,只怕要气疯。
“是啊,老爷本是要推辞的,可叶家说了,夫人抱恙也不打紧,只大小姐去便成。”春樱笑道,“听小厮们传出来的话,叶家那位管家话说的已然有些露骨了。”
薛婉微微一怔,是了,她都快忘了,她还有一番婚嫁要相看呢。
芷荷听着,也跟着着急,忙道:“那老爷怎么说?”
春樱掩嘴一笑:“自然是老爷亲自带两位小姐和宁少爷一起去了。”
“还有哪家去,你可打听过没?”
春樱道:“都打听了的,韩家孔家,也都是去的。”
薛婉笑道:“那倒也不错,正好出去散散心。”
叶家,按着薛婉如今来看,是实打实的好门第了,即便不是叶修昀,叶家其他的公子们,也都是不错的,这次又没有张氏阻挠,薛婉心下拿定主意,是要好好相看一番的。
“是啊,大小姐这几日瞧着心事重重的。”芷荷说道,“出去散散心也好。”
薛婉莫名瞧二人一眼:“我哪有什么心事呢!”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却都噗嗤笑出来。
芷荷从桌子上拿起薛婉看了一半的话本子:“您这话本子看了三四天了,我瞧着啊,您是在相国寺瞧着沈将军英俊,如今更是不知该如何选了吧!”
春樱也是一脸纠结:“这确实是麻烦,沈将军和叶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小姐不好挑啊。”
薛婉佯装生气,起身各拧了两个丫鬟腰间一下,怒道:“好你们两个小丫头,如今开始促狭你们主子了!”
舒兰苑里一时笑闹,可永福堂却沉闷的犹如城郊的庵堂。
薛瑶一身素衣,跪在地上,手中举着茶盏,讨好的递给薛家老太太:“祖母请用茶。”
薛老太太哼了一声,从薛瑶的手里接过茶盏。
“我这次不过是身体有些微恙,叶家你当真不去了?”薛老太太苍老的声音传来。
薛瑶的手攥紧了衣襟,银牙紧咬,低头看着地面,强行撑起一个笑容。自张氏被软禁,她也被薛平狗血淋头骂了一通,到了薛老太太这,又去祠堂跪了一夜,不但愈发憔悴了,就连说话,也是细声细气,仿佛受了惊吓。
“孙女不去了,留在家中侍奉祖母汤药。”
薛老太太点点头:“嗯,你倒是个识时务的好孩子,那我这就派人去跟你父亲说。”
薛瑶的脸色微微一白,她自然不是真的不想去,只是她跟在张氏身边,早已摸透了她这个祖母的性子,若不这般示弱一番,她便是要拿捏你的,但再怎么说,她也是薛家的小姐,纵然父亲有些厌弃,也不至于真的毁了她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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