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宏文自知猜对,轻笑:“还是个孤儿,是吗?”
莫三刀仍然不应,然脸色已经渐渐阴鸷,朱宏文道:“十八年前,花云鹤为扫清登上盟主之位的障碍,一夜之间除掉了六门联盟上百家眷。当年一刀门的副门主莫洵之妻刚刚临盆,为避浩劫,狠心将生下的男婴扔进木盆,弃于庄外大河之上,至今生死未卜……该不会,就是你吧?”
莫三刀手背青筋暴起,一双虎眼中火光大盛,花梦万料不到朱宏文竟会拿莫三刀的身世做文章,一时心头大乱。
“他这是诛心,你别听他胡言乱语!”花梦胆颤心惊,张口劝诫,可莫三刀一双眼睛已经是目眦尽裂,疯也似的盯着那朱宏文,显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中。
花梦不由浑身战栗。
朱宏文朗声道:“小兄弟,你既与花云鹤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怎么还帮着他和他女儿进攻合欢宫呢?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看,动动脑筋想想,你的朋友,究竟是谁?……是你这个仇人之女,还是跟你一样恨透了花云鹤、势必要杀了花云鹤的我呢?”
朱宏文缓步向莫三刀走近:“萱娘已经向我投诚,只要合欢宫一灭,我就是新一任的武林盟主,届时你我联手,何愁不能将那花贼挫骨扬灰?”
花梦高声喝道:“你闭嘴!”
“看吧,她心虚了。”朱宏文毫不紧张,盯着莫三刀发红的双眼,继续道,“她一定都清楚的吧?清楚地知道你是谁,清楚地知道你想要干什么……所以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你面前,勾引你,蛊惑你,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爱上她,让你心软,让你犹豫,甚至是让你放弃……”
花梦一剑挥至朱宏文面前,阻拦了他的前进之路,朱宏文淡淡瞥了眼她愤怒又恐惧的脸,嗤笑道:“果然是心虚了。”
花梦面如土色,脑中回响着“勾引”、“蛊惑”、“心软”、“放弃”等词……一时竟惊惶失措,张口结舌。
朱宏文看回莫三刀,声音慈悲,目含痛色,一步一步地把他引入深渊:“不如……我们先将她杀了?如此,也算是告慰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了。”
花梦心惊肉跳,掉头看向身边之人,惊见莫三刀缓缓把肩上的赤夜刀拿了下来,刀锋翻转,寒光四射。
她痛声唤道:“莫三刀!”
莫三刀如若不闻,径直盯着朱宏文似笑非笑的脸:“我还是,先割了你的舌头吧。”
话声甫毕,赤夜刀刀光如虹泄出,朱宏文猝不及防,挥剑抵去时已然被刀势压下。
苍青的一片林子乱流飞荡,碎叶如雨。
***
环佩呆呆立在庭院墙角的树影底下,耳边听得前庭的厮杀声愈来愈近,心脏在喉咙里嘭嘭乱窜。
天机台距离摘星台虽远,但赶来也不过是小半时辰,流芳一行已带人在前边攻了三刻多钟,莫三刀与花梦则去了两刻多钟,她只要再等一会儿,便可盼来援军。
可惜天公不作美。
书斋内,三个人影相继走出,环佩隔着婆娑疏影望去,脑袋发胀。
他们竟真把朱宏文带来了。
莫三刀拿刀押着狼狈不堪的朱宏文走到环佩跟前,一手解了她的穴道,吩咐道:“赶紧弄。”
环佩瞟了朱宏文一眼,张口正要说话,花梦猛然从后走来,劈掌将朱宏文打晕在地。
环佩:“……”
花梦瞥了眼晕倒下去的朱宏文,问环佩:“怎么下?直接喂进嘴巴里,还是怎样?”
环佩照本宣科:“苗之蛊毒,至为可畏,其放蛊不必专以口服,凡嘘之以气,视之以目,皆能传其毒于人。以口服者,蛊之下乘者也。”
莫三刀板脸:“到底怎么下?”
环佩这回怂了,忙道:“你们把人扶在树下坐好,然后让开,我下便是了。”
莫三刀眼神锐利:“别耍花招。”
环佩点头如捣蒜。
莫三刀抓起朱宏文扔在树底下,与花梦走向旁边。夜风吹得墙上树影飞摇,周身响声零落,前院的杀伐之声已渐渐迫近,莫三刀与花梦自知时间不多,双双悬心在喉,目不转睛地盯着环佩。
只见她不疾不徐,扶正朱宏文身体后,自怀中取出个碧幽幽的小盒子放置在地,旋即面向他盘膝而坐。
他二人相距一丈之远,碧绿盒子则放置在两人中间,随着环佩阖目念咒,那蛊盒渐渐抖动起来,像是有胫骨强健、爪牙锋利的蛊虫在其中挣扎、跳蹿,使得整个绿盒不住地上下轻跳,于暗夜之中发出噗噗闷响。
莫三刀与花梦敛声屏气,皆以为那其中关押的“蛊虫”就是噬心蛊,他们从未涉足南疆,对巫蛊之术仅有耳闻,不曾亲见,这厢近观,惊惧之余,不免奇心大发,一时竟全神贯注,忽略了远处的轻微异响。
便在他们凝神聚气地旁观之时,在那噗噗闷响声发作得最为激烈的一刻,一股墨绿阴风突然撞开盒盖,从内冲将了出来,在环佩的咒语声里直扑朱宏文而去。
与此同时,一声冷笑从天而降,那直扑朱宏文的墨绿阴风猛然掉头,眨眼便已迫至花梦一丈之内。
莫三刀睁大双眼,忙将花梦拉至怀中,转身庇护。
这一相护,却使后背无防,那阴冷的墨绿之风霎时没入他身体里去,莫三刀浑身剧烈一颤,当即如玉山之倾,倒在了花梦身上。
第73章 少主(六)
莫三刀仓皇倒下, 身体竟瞬间冷如玄冰,花梦心胆欲裂,却还不及反应, 面前突然响起环佩的叫声:“快救我!我死了他也得死!”
花梦抬头望去, 见环佩奋力跑来, 在她身后, 杀气四荡,彩袖飞溅, 正是萱娘率人攻来。
花梦心惊胆战,忙将莫三刀交给环佩,取下腰间佩剑,冲上前去应敌。
便在她与那四名宫女缠斗之际,萱娘赶至树下, 将朱宏文抱入怀中,“文郎文郎”的唤个不停。
朱宏文先前虽然负伤, 却并未伤及要害,被她一摇一唤地,人竟也慢慢醒转过来,看到萱娘, 语气难掩不满:“你怎么现在才来?”
萱娘此前听闻天机台遇险, 便知自己与朱宏文之事已经泄露,因怕他独木难支,是以连摘星台都来不及去,便率人先行赶来, 本以为能及时赶上, 却不想朱宏文还是受了伤。她将这张沾染血污的玉面看了又看,愈看愈心慌自责, 哪里还会计较朱宏文的指责,只是赔不是道:“怨我怨我,竟没想到他们会使这样一招,你可还好?”
朱宏文微蹙眉头,将她摸在自己脸上的双手推开,扫了眼那边与四名宫女缠斗的花梦,眼中杀意大盛:“赶紧将那两个碍眼的解决掉,不然你我都难保命。”
萱娘听完,也往那处看了两眼,见花梦连连溃败,便道:“我先扶你回去,这里不安全。”
朱宏文终于忍耐不住:“我叫你先杀人!”
萱娘一怔,旋即隐忍道:“好。”
说罢,眼神陡然转狠,身形一纵,径直去取被花梦护在身后的环佩。
花梦正挥剑应对那四名宫女诡谲阴狠的彩袖,冷不防萱娘趁虚而入,一时分身乏术,耳听环佩尖叫,更是心慌神乱,生怕莫三刀受到牵连,分神之中,顿时被一条彩袖突破防线,割得左臂上皮开肉绽。
花梦咬牙忍痛,抽身想去救环佩与莫三刀,却见莫三刀倒在书斋门口的那片竹影底下,环佩则已被萱娘捉去,一时之间,更是心忧如焚。
身后彩袖追来,阴如暗箭,花梦反身一剑,斩断两条,还不及回招,另两条又激射下来,与此同时,朱宏文纵身跃起,掌心内力灌注,犹若铺天乌云,从她头顶直拍而下。
花梦闪避不及,当即被这一掌拍得飞倒出去,萱娘趁势追击,迎着她倒下的方向朝她背心补去一掌。
花梦竭力将手中长剑掷去,劈开那阴毒的掌风,至此,再无力应敌,滚倒在了飞絮狼藉的青石板上。
庭中杀伐骤歇,萱娘凝气收掌,望着地上艰难挣扎的花梦,轻蔑一笑。
震荡于夜幕里的飞叶渐渐飘降下来,萱娘转头,看向手里抓住的环佩,慢慢道:“你究竟是个罪臣,还是个功臣呢?”
环佩的脖子被她掐在手中,早已吓得没有人色,哪里还能思考这似是而非的问题,萱娘便在她耳边体贴地解释道:“你若是个卖主求荣的罪臣,我即刻就毙了你跟那小子的命,你若是个功臣,就给我好好地发挥噬心蛊的作用,让那小子乖乖替我办事、杀人。”
环佩醍醐灌顶,忙道:“徒儿当然是功臣……功臣!”
萱娘阴阴一笑,道:“念蛊咒。”
环佩一个激灵,赶忙把眼睛闭上,凝神念起咒来,萱娘顺势看去,果真见得竹影底下,莫三刀瘫倒的身体开始有所变化。
他先是弓起身子,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痛苦地挣动,时而摸摸胸口,时而又摸摸喉咙,片刻之后,他突然一震,整个人便像是恢复了正常似的,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长手长脚地立在幽篁之下,眉头深锁,面色阴鸷,双眸映著书斋内明晃晃的灯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萱娘满意一笑,向环佩道:“让他把他的刀捡起来。”
环佩遂只管闭眼念咒。
莫三刀抬手把嘴角的血渍擦了擦,上前几步,把自个的赤夜刀捡了。
萱娘继续道:“让他杀了那丫头。”
环佩微微一震,嘴唇不停,却缓缓蹙紧了眉头。
花梦匍匐在冷冰冰的地上,望着莫三刀渐渐逼近的高大身影,听着萱娘所下的残忍指令,心中真是如被飞雪冰封,又如被烈火炙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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