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心头一惊,觉得这老艄公的一句无心之语,对于他们三人来说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百姓遇到盗匪,朝不保夕,不将希望寄托在朝廷的震慑上,反而企盼着一个江湖门派的庇护。这样的事,她一个县衙的师爷尚且颜面无光,更何况是帝都来的容隐之二人。
而此刻,容隐之的反应却相对平和了许多,他甚至面带笑容地追问道:“这逐凤楼在周围一带似乎名声颇高呀!”
艄公点点头,叹道:“客官难道没有听说过吗?逐凤令出天下兴,这逐凤楼所扶持的人必将是让天下振兴的有道明君!”
闻言,容隐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笑,他微微抬头,轻声问了句,“是吗?”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船头身着藏青锦袍的青年身上。
司马笠负手而立,很不屑地瞥了一眼那艄公,“天下如何,又岂是一个逐凤楼可以左右的?”
艄公并未在意他言语中的不敬,反是摇头一笑,转而唱起了船家的小调,“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歌声悠扬动听,比声音更美好的,却是那曲调在湖水山影之间所营造的清幽宁谧之感。
阿箬不太敢做出更大的动作,她只扭过头去瞅了一眼司马笠,霎时间,她发觉,那凌厉的目光中,除了不屑,更多的却是一种自信的光芒。
“他究竟是什么人?”阿箬不禁更怀疑了。
……
艄公一只曲唱完,竹筏也驶到了对岸,阿箬心惊胆战地起身,幸好容隐之从身后将她扶了一把,她才有惊无险地上了岸。
“年轻人,雾隐寺隐在云山雾罩之中,山路崎岖难行,如今又有匪徒作祟,你们,且当心着点!”艄公冲他们三人叮嘱道。
“老人家,多谢你了!”容隐之朝他作了个揖,还递上了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子。
艄公连忙摆手,道:“只六个铜板就够了,哪用得着这么多!”
容隐之将银子一把塞给他,“老人家,大兴皇朝开国二十年之久,如今海内升平,百姓亦可安享盛世,或许,您大可将希望寄托于朝廷,而不是一个江湖门派!”他顿了顿,又说:“烦请您,今日内去一趟姚关县,将雾隐寺的事通报给苏大人,请他派人速速查探!”
那艄公很彷徨的接过银子,似乎对刚才的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既然如此,老朽这就去姚关县走一遭!”
“你让他跑这一趟,有何意思?”望着艄公划着竹筏远去的身影,司马笠很冷淡地问道。
容隐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是转过身来,问一旁的阿箬,“元兄弟,你觉得,我这样做,可有意思?”
阿箬一惊,知道自己骑虎难下,便只好故作高深地转移话题,“其实,我倒更想知道另一件事是否有意思!”
“哦,何事?”
“雾隐寺已被血洗,咱们这一去,似乎毫无意思!”阿箬解释道。
容隐之望着眼前雾霭沉沉的山林,浅浅道:“流言蜚语多种多样,有没有意思,终究还需我们自己去一探究竟!”
第031章 死寂
三人自渡湖后,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不一会儿,天空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番雾蒙蒙的景象,尤其是步入深山过后,天光黑得更快,几乎已接近日暮时分的模样。
“瞧这天色,若咱们不加紧赶路,很有可能天黑之前也到不了雾隐寺!”走在最后的容隐之忽然叹道。
闻言,前面两人都停下了步伐,司马笠体力甚好,即使一番赶路,也未见他有任何的不适,“赶不到也无碍,这里山林不算潮湿,咱们找块空地,生个火堆,露宿即可!”
容隐之点点头,道:“情势特殊,大抵也只能如此!”
只有阿箬埋着头,一言未发,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我自小在姚关长大,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城外的千年古刹雾隐寺,可笑的是,阿娘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却比我更熟悉这其中曲折!回去之后,定要找她细细问清,看看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元兄弟﹍﹍”阿箬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容隐之一声轻唤,她才有些恍惚地回过神来,“容兄!”她回应道。
“山路崎岖,你是否精神有些不济?”容隐之关切地问道。
阿箬赶紧摇头,否定道:“无碍无碍,我只是感叹,容兄和方兄皆是帝都来的贵人,不料,却丝毫没有贵胄的娇气,走起山路来,竟比我这土生土长的乡巴佬更得心应手!”
话音刚落,容隐之竟愉快地笑出了声,他朝着司马笠所在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又对阿箬说,“你前面那位仁兄,可是自小习武,莫说上山下海,就算是斧钺刀剑,也不在话下,这点山路,于他来讲,不过小菜一碟。”
“方兄俊朗神采,自是如此,可是容兄,既为朝廷要员,又如何能有这等适应力?”
“我呀﹍﹍”容隐之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说:“我这武功体力确实无法与檐声相媲美,不过幸好,我从小是帝都中某个不要命的皇子的侍读,所以,这些山路,也大体承受得住!”
说罢,容隐之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阿箬注意到,他复杂的眼神,竟时不时瞥向司马笠的方向,而前方那人,下巴微抬,目视山林,似不被方才二人的对话所吸引,他只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我说你们二人,走是不走?”
阿箬被这忽然其来的严厉语气吓得不轻,她不着痕迹地抬了抬眼皮,跟着容隐之的脚步继续往山林深处而去。
晚霞升起的时候,三人到达了山坳里的一块空地,没错,原本应该出现雾隐寺的地方,却变成了一块光秃秃的空地,没有庙宇房舍,甚至没有断壁残垣。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找错了?”阿箬不禁发出疑问。
“不会有错!”司马笠环顾四周过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何以见得?”阿箬有些不相信。
“刚才我们一路行来,翻过了整座山,却只见到这一块平地,按照你娘和那艄公的说法,一定是这里,不会错!”司马笠斩钉截铁道。
“可是,艄公不是也说吗——九郢山的土匪血洗雾隐寺,即便他们一把火将此地付之一炬,那也应当留下些什么才是,何至于如此空寂?”
空气中有一丝丝死寂,三人都绞尽脑汁,寻找着一个可能的解释。
第032章 来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三人皆百思不得其解。
阿箬也四处瞧过了,按照指示,这山坳里,确实也只有这块地方可以修建寺庙,他们找不到,唯一的解释便是:先前接到的指示是错误的。
“会不会,他们指错了位置?”她试探道。
“完全可能!”答话的是司马笠,“毕竟,无论是你娘还是那艄公,他们不是都未曾涉足于此吗?”
阿箬忽地想起方才司马笠在竹筏上那突然一问,原来他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可能性。她转过脸去,轻轻看了一眼那淡定俊朗的男子,不禁夸赞起他的玲珑心思。
“看来,咱们还要在这山坳里逗留一阵了!”容隐之接过话头,“我方才瞧了,那边有棵大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足可挡风御寒,咱们生个火堆,就在那里将就一晚吧!”
阿箬和司马笠都表赞同,于是,他们便迅速移身至大树下,找来木材生起了火堆。
幸好出门时,阿娘准备了较多的食物,阿箬这一路也是尽心尽力地背在身上,否则,他们今夜便不仅要受冻,而且还得挨饿。
阿箬找来一根树枝,将玉米饼和肉干放在枝桠处,烘烤一番后,食物的鲜香便不经意地打破了这宁静的夜。
容隐之和司马笠倒也不嫌,就着壶里的凉水,吃得颇有几分滋味。阿箬蹲在一旁,一边撕着肉干,一边观察着那俩人,只见他们皆是正襟危坐,吃起东西来也是细嚼慢咽,阿箬不经感叹——帝都来的贵人,果真很是不同,就连吃这样简单的食物,坐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之中,却依然保持着一种品尝满汉全席的仪式感。在她认识的所有人等中,大概只有不苟言笑的离忧,才约略有几分这样的姿态吧!
他们食不言、寝不语,一举一动皆是贵族子弟该有的闲雅气度,见此状,阿箬就不好意思开口说些什么新话题,于是,她也只能埋首吃着面前的食物。
吃得太快,阿箬不经意竟觉得有些噎着,于是她赶紧伸手去拿身旁的水壶。可是,触到水壶的瞬间,他才发觉其中竟是空空如也。
“糟了……”她在心里一声暗叹,可是食物哽在喉头,她却也是极其难受。
就在这欲哭无泪的瞬间,一只白净纤长骨骼分明的手竟将水壶递到了她面前,阿箬一抬头,看见的却是一个精致的侧颜。
“喝吧!”司马笠冷声道。
阿箬伸出手,不知当接不当接,可是那个水壶却抢先一步已被塞到了她的手中。
于是,阿茹只得喝司马笠的水,并且,还因记着自己女扮男装之事,而不敢擦拭壶口……
“有人!”恍惚间,阿箬听见身旁的司马笠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她赶紧问道:“怎么了方兄,有何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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