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鞭子下去,便是一道血红。小风吃疼不过,开始痛叫。一身粗布衣裳,很快便被抽得破破烂烂,血水也渐渐流了下来。
蔷薇已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数次想飞扑上去保护弟弟,怎奈都被丈夫拦住了。
春平百姓听闻是小风作恶,此刻哪有拦着官府动刑的,围观者纷纷拍手叫好。顾唯念固然不忍心看这样的场面,但也不愿为这种恶人求情。只是将头转到薛少河胸前,自顾自低了头,不忍再看。
薛少河道:“就这小子的身板,这顿鞭子对他不算什么。他功夫好着呢,若不是被我困着,只怕早挣脱绳子跑了。何况他那么害你,你同情他做甚?有什么不忍看的?”
顾唯念正待反驳薛少河,忽闻人群外头传来一声娇喝:“住手!”
随着这声娇滴滴的喝令,正在鞭笞小风的差役陡然住了手。
申德听见这声音,觉得很不对劲,这怎么是——贞贞的声音?
那官差显然也是听出了贞贞的声音,这才停手了。
官差愣愣的看着申德。申德大声道:“外面的人不许胡闹。继续用刑!”
围观的春平百姓也大声呼喝道:“打他,打他。”
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又喝了一嗓子:“让你们住手,听到没有?”
顾唯念低声道:“薛大哥你听,是贞贞姑娘的声音。”
薛少河自然也听出来了贞贞的声音,便也低声笑道:“只怕这位贞贞姑娘,又是一个眉姑娘。”
顾唯念奇道:“薛大哥这话怎么说?”
薛少河道:“舍身救情郎啊!”
顾唯念顿时羞红了脸:“薛少河,你这坏胚,少取笑我。”
接着,就见一个俏丽的妙龄少女拨开人群,奋力挤了过来。那少女为了叫别人给她让路,口中还时不时道:“我是申县令的女儿申贞贞,让我进去。”
围观百姓听到这少女的来头,自然也肯让路。贞贞便这么来到了众人前头。
☆、第79章 坏胚
贞贞到了人前后,立刻喝令官差道:“住手!”
申德见状不妙,心中顿时又急又惊。
贞贞心里有了男人,他是知道的。贞贞最近偷偷溜出去见男人了,他也知道。但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贞贞在外面有了相好,是他凭着蛛丝马迹猜测的。贞贞这会儿忽然不要命的跑上来,阻止官差继续对这个叫小风的用刑,他就隐约猜到贞贞喜欢的男人是谁了。想到女儿下一步极有可能冲上去救护心上人,将什么清誉啊,脸面啊,都丢开不要,申德便急得什么似的。他忙喝令左右道:“还不将小姐带走?用刑的场面有什么好看的?”被官差当众拉扯一下,总好过让女儿当众护着这个恶贼。
几个官差却是一怔,并不敢贸然上前拉扯县令的心头肉。贞贞趁此机会,忙举步朝小风那里去。
顾唯念忽然上前,一把拉住了申贞贞:“贞贞姑娘,你是来找我的吧?我没事,你不必如此担心。”
申贞贞一怔,她最初真以为遇到了什么熟人,再仔细一瞧,面前这个清纯秀丽,鬓发微乱,以至于带了几分楚楚动人之姿的少女,她根本不认识。
她一边去拨开顾唯念的手,一边道:“我……”
顾唯念忙打断她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没事的,我好好的,正看这个叫小风的家伙被差大哥用刑呢。原来最近在春平驿馆作恶的人就是他,那个外号叫做鸭子西施的烤鸭店老板娘就是他姐姐。”
她实在看不得好的姑娘,为了一个骗子搭上自己的清誉和父亲的官声。她做不了许多,只能在这种时候,赶紧告诉贞贞实情。若贞贞听了这样的话,还是坚持要救小风,她也就无能为力了。多管闲事,也总要有个度。
“什么?!”贞贞再度怔住了。这个受刑的男人叫小风?不叫赵贤?他不是外地人,不是卖艺的?他是鸭子西施的弟弟?
顾唯念又道:“我也觉得这事儿太让人惊讶了。你说他好好的石头镇乡长的儿子,怎么做这样的事呢?听说这人以前闯荡江湖几年,会说各地方言,又会功夫,会杂耍,做什么不好,偏要干这害人命的勾当。”
贞贞彻底傻住了。她朝着四周人群看了一眼,看到众人都在朝着“贤哥”指指点点。耳畔隐约有人道“好好的乡长儿子,怎么干这样的事?”“活该呀!”“活该!”
顾唯念又笑道:“看他挨打也怪吓人的,咱们还是走吧。”拉着贞贞便往人群外面去了。薛少河连忙跟了上去。申德忙派了两个官差跟上去保护小姐。
贞贞看来也不算糊涂到家。虽说让人骗了,但这会儿既然知道了骗子的真实身份,虽然心里迷惑甚多,但也不会再贸然豁出去救人了,迷迷瞪瞪竟真的跟着顾唯念往人群外去了。只是,她到底情深难舍,就要出人群时,忽然又咬牙一回头。不行,她怎么能信了别人,不信“贤哥”呢?
申德见女儿忽然回转身子,忙道:“停手。先将人犯带回衙门,本官要慢慢审他!”
顾唯念也低声对贞贞道:“走吧,申大人会将事情查清楚的。”
贞贞见官差已经给“贤哥”松绑,略一沉吟,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了。方才是形势紧急,她不得已才要往前冲,现在“贤哥”暂时安全了,她只要回到家中,私下向父亲求情便是。至于拉着她出了人群的少女,她虽不认得,却能瞧出这少女充满了善意,面上微笑十分可人。最重要的是,父亲并没有阻止她被这个少女带出人群。若这少女是个危险人物,父亲自然不会任由自己被这少女带走。
看着贞贞被顾唯念顺利带出去,申德暗暗吐出一口气。这个死丫头,回头非教训她不可。好好的官家千金,怎么就跟一个作恶多端的凶徒这么亲近了!
申德回到县衙,匆匆处理了一下纷乱的情形。小风被下令暂时关在牢里,为防这小子真出个不测,问不出案子不说,女儿也与自己反目成仇,申德没再让人对小风用刑了。反而关照人看好小风,莫叫这小子死了。
至于那个生得美丽动人的鸭子西施,申德一时半会顾不上,也命人将她两口子暂时关了起来。
接着,申德便气急败坏赶回家中去教训女儿。
顾唯念和薛少河皆在申府做客。令二人大感意外的是,申德并无妻妾,家中女主子唯有女儿申贞贞,贞贞身边一个年长的老妈子,便是府里最有威望的仆妇了。顾唯念一问之下方知,申德从未纳妾,几年前丧妻后便一直做鳏夫了。虽说县令的品阶不高,但也是朝廷命官,若要多娶几房妻妾并不是问题。如此看来,这申德无疑是极为深情的了。
顾唯念便笑对申贞贞道:“不想令尊大人竟如此念旧。”
一旁的薛少河懒洋洋道:“你就知道人家不续弦不纳妾是因为忘不了发妻了?”说不定是不举呢?也说不定是有什么其他毛病不愿意给人知道呢?不过此刻当着申贞贞的面,他自然不会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
申贞贞道:“我爹娘情深似海,这位姑娘说得很对。”
顾唯念白了一眼薛少河,又转而望着申贞贞笑:“令尊真是令人钦佩。”要不是申夫人已经过世了,她少不得还要添一句,“令堂真是令人艳羡。”
谁知回应她的却是申贞贞的冷脸:“这位姑娘,我的事情你好像知道的很清楚。”
顾唯念怔了片刻,呵呵笑道:“凑巧知道一些罢了。”
申贞贞此刻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傲,硬生生将局面弄成了她对顾唯念的步步紧逼,又道:“你这个跟班管你叫眉眉。你姓什么?”
“顾。”顾唯念下意识道。
“顾眉眉?”
顾唯念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薛少河抗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她跟班?”有跟班叫自家小姐叫得这么亲密的吗?
申贞贞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吭声。但是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鄙视和轻蔑。仿佛在说:就你这副样子,哪里不像跟班了?
申贞贞又道:“不是她的跟班,那你是她什么人?”
薛少河一时语塞。
其实“顾唯念的保镖”这个身份,跟“顾唯念的跟班”这个身份,差距也不是特别大。至少在他给顾唯念做保镖的这段时间,他跟顾唯念的跟班也没差多少。
申贞贞冷笑一声,又对顾唯念道:“顾姑娘,咱们本该素不相识,你究竟如何知道了我的事?”她是独女,自幼得父母疼爱,在家中就跟公主一般。此时此刻,因为人已冷静下来,便又好似一个骄傲的公主了。
顾唯念:“我倒是极愿意回答申姑娘的,只是不知申姑娘可愿意我就这么说出来?”
申贞贞打量一眼屋内的人员,有在她身边服侍多年的老妈妈,一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顾唯念、薛少河,还有两个被申德派来保护她的官差。
她自然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顾唯念说起自己的私事,当下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又特地指了指那两个官差,“你们也走。”
毕竟这里是县令府邸,两个官差便顺从申大小姐的意思离开了。